短篇：命定之人

忘羡|命定之人

小魏婴常在街旁一棵杨树下蹲着，衣裳褴褛，每次站起身时，那几处破洞便被春风灌得鼓鼓，似有人在挠痒痒，咯咯笑着，脏兮兮的脸就会开出一朵花来。

不过此时，顾不上玩了，从昨天到现在没吃一口东西，肚子早已不厌其烦，叫了一轮又一轮。

他巴巴望着一个卖着热气腾腾煎饼的摊贩，不断地咽着口水。

天色稍稍泛暗，四周开始蒙上一层薄雾，摊主也已准备收摊。

已是暮春，入夜仍会有凉意。又饿又开始泛寒的小魏婴闭了闭眼--煎饼可人的香味闻一天也闻够了，兴许梦里能吃上一个!

他正痴痴地想着，突然感到小臂膀被人推了推，一股暖流隔着破裳传入肌肤，有声音在说:“醒醒!”

他睁开双眼，迷糊中看到那人向他递来一张仍有热气的煎饼。

“给我?”他目光瞬间发亮，写满了难以置信!

“收摊了，还剩一张，吃吧!”说完，塞他小手上，转头推车走了。

他恍若梦中，等那小贩快走出视线了，才惊醒过来，喃喃一声“谢谢”。

视线落回手中，这是一张还用黄纸袋细心包着的煎饼!小魏婴闭眼幸福地闻着，让香味尽量多地满盈鼻腔，这才开始准备上嘴。

没料未及睁眼，一条长毛大狗发出沉闷的低吼，已向他靠近!

小魏婴吓得一阵哆嗦，慌忙把煎饼往怀里藏去，趁着饥肠辘辘的野狗止步观望之际，飞速冲向一条窄巷。

野狗哪能让他轻意跑了，拖着长咽追击过去。两条娃娃的小腿，无论如何也是跑过四条腿的。那浑身已炸毛的家伙又似长了长翅，忽地跃起，飞过小魏婴，稳稳落在他前方，挡住了去路!

“救，救命!”他嘤嘤喊着，三两下就被逼到了墙根，咬牙死死护住手中的吃食。

大狗越逼越近，似乎在说，我耐心有限。最终向无处逃窜的小魏婴逼跳过去!

被扑倒的同时，他手中煎饼连着袋子飞了出去。大狗旋即回身，稳稳接在了口中。

小魏婴被逼急了，拽着小拳，狠狠反攻砸去，可连狗毛都没碰到，就被踢飞了回去。

本就饿得头晕目眩，再被一吓一击，更是爬不起来了，等再抬眼时，狗已不知去向。

他蜷成一团，忍不住发出嗡嗡的哭泣声。

就在这时，耳畔边又传来一个清净的声音:“你的，给你。”

他抬头:一个同他一边大的孩子，浑身素白，额上端端正正附着一条抹额，眼睛的颜色很浅很浅，看起来不容易让人亲近，可手里却拿着一个黄纸袋装的煎饼。

他就是姑苏蓝氏的孩子，小蓝湛。

煎饼!

眼角还挂着泪珠的小魏婴，眼睛开始扑闪。

小蓝湛补充道:“方才，我从狗的嘴里夺回来

的。”

小魏婴听了，立刻笑脸如靥，不客气地接了过来。低头查看，谢天谢地，居然还是完好的!他张嘴要咬，突然想起什么，把饼一分为二，递去半块给小蓝湛，道:“谢谢你，这一半你吃。”

见对方愣在那里，没有伸手，他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脏兮兮黑溜溜，与人家干净不染尘埃的模样实在不匹搭，于是弯了弯眼睛，把还套着黄纸袋的那部分递了过去:“你吃这个，你拿着。我娘说了，好东西与人分着吃，更香。”

小蓝湛虽然不饿，却仍不由自主地伸手接了过来。

“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小魏婴吃得满口冒油，掩饰不住开心地问他。

小蓝湛吃得很慢，但也点了点头，顺带还补充道:“食不言。”

小魏婴吧唧吧唧地嚼着，疑惑道:“食不言是什么意思?”

小蓝湛听了，便暂时收着不吃了，道:“食不言，就是说吃东西时，不可以说话。”

小魏婴仍不明白，继续追问他:“为什么不能跟你说话?可我觉得你已经是我的朋友了!”

小蓝湛没再回答，对方已吃完了，满满的能量仿佛又回来了!他蹦跳着起身，打量小蓝湛，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抹额尾摆，扯了扯。

小蓝湛似触电般往后躲去!

小魏婴奇道:“你怎么了?”

小蓝湛面色变得冰冷，眼底原本泛起的暖意瞬间一扫全无:“你不能碰我抹额!”

“为什么?”小魏婴眼神清亮天真。

小蓝湛严肃地答道:“我叔父说了，我们蓝氏抹额，只有命定之人才能触碰。"

“什么是命定之人?”

小蓝湛似被问住，犹豫了一下，道:“这个，叔父没说……他说我长大了，自然就懂。”

小魏婴道:“这有什么难的，命定之人，肯定就是指好朋友啰。我就是你的朋友啊。”说着，还想伸手去抓他抹额玩，惊得小蓝湛连连后退，最后身背撞在一人身上。

猛回头:“兄长……’

小魏婴怔怔地看着蓝曦臣:一个大的，一个小的，长得一模一样，简直就像变戏法。

蓝曦臣难得见弟弟与人答话，温和地笑道:“忘机，这是你新交的朋友吗?"

小蓝湛吱唔着一时不知说什么。小魏婴兴奋道:“是啊，我们是朋友，就是命定之人!”

“命定之人?”蓝曦臣见他天真无邪，忍不住笑出一声。

小蓝湛被领着准备回家，走了两步，看到兄长手中拎着一篮刚买的新鲜枇杷，想了想，道:“兄长，枇杷。”

“忘机，你是想吃枇杷?”蓝曦臣从篮筐中拿出一个放他手上，“吃吧，本来就是给你买的!的!"

没料，小蓝湛拿着枇杷，迅速回身，向小魏婴所在的方向跑去。

此时，那个小家伙已蹲在一株杨树下，拿了一根小棍，玩起虫子来了……

被黑影覆住了视线，他一抬头，欣喜道:“你怎么回来了?”

“枇杷，给你。”

又是清澈的眼神，清澈的笑容。

尾声

“叔父，何为命定之人?”

“命定之人乃是心悦之人，中意之人。”

“心悦之人?”小蓝湛心里默念着。

这之后，每次与兄长下山，他都会不由自主地望向那片墙角，可惜，那个笑起来眼角弯弯的小男孩，他再没有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