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找寻

寒渊落在一颗枯树旁。这棵枯树是清栀消失之处，他守在这里，夏秋冬春，弹指一挥间，一过竟是七百年。

万物轮转，四季在他的眼眸中变化，可他身处的这一方土地，竟七百年不生花草。他在此处缓慢的自我疗伤与修炼，在外人看来就像是陷入长眠。他维持着少年形态，就算有人路过也只会觉得他是在打盹。

寒渊是被人叫醒的，一个面目可爱的小和尚不断摇晃他的肩膀。他刚从自我之境脱离，还有些晃神，被人打扰他也没有生气，只问眼前人:“干嘛扰人清梦？”

“问路！”小和尚背着和自己差不多大小的背筐，伸手向南方指去，“去沧海的路是这边吗？”

“是。”他百年未醒，才不知道这世间发生了什么变化，在他的记忆里面没有名叫沧海的海，但在南边的确有一海名叫傲琴海。他也不管是否会给人指错路，说完便催促人离开。

“小和尚问到路了就赶快走，下次记得别打扰别人睡觉。”他翻了个身，又要睡去。

“谢谢你。”小和尚将背筐放下，从中取出了一株闪着蓝色荧光的草，“它是蓝灵草，是仙草，就作为我打扰你的赔礼吧。”小和尚将背筐背上，想起什么似的又说到，“我师傅说你尘欲未断。”

寒渊听到睁开眼，问小和尚，“他还说什么？”

“师傅说万物皆有因果，你要找的人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小和尚行了佛礼，“不要执念于前尘旧梦，向前可遇一线希冀。”

“谢了。”他嘴角噙笑，翻身站起，冲着远处披着袈裟的高僧行礼，“谢兆晨天君开悟。”

高僧听闻寒渊叫出自己仙名也不惊讶，只是笑，慈厚的嗓音催促着小和尚“该走了。”

小和尚又对寒渊行了佛礼，才大步离开。

寒渊找了她千年，穷尽碧落下黄泉，都没有找到清的哪怕一丝神魂。他大闹阎王殿，将轮回簿上的名字看了又看，翻了又翻无一所获。他等在忘川河畔八百年，帮无数灵魂摆渡过河，可他一直都没等到自己想见的那个人。

兆晨天君主管生死，他不知道为何天君要向他一个凶兽透露消息。而且他在神魔停战的百年内又向天庭发起攻势，将神界扰的惶惶不安。之后被天帝梵静收拾关进天牢，他又大闹天牢。可他不生不灭，刀枪不入，百毒不侵，天庭拿他没办法，请求商量，他也置若罔闻。

谁都不知道他为何又沉静下去，突然不要魔尊之位，销声匿迹，也不再扰乱天庭。

就算寒渊隐隐觉得这些神仙没安什么好心，可他还是不愿放下哪怕一丝找到清的希望。他决定先去拜访一下自己的老朋友——孟婆。

进入幽冥司，穿过血红的彼岸花海，孟婆庄在花海深处。只见孟婆正在逼一个不愿饮汤的灵魂喝汤。

“你这汤不好喝，是苦的！”灵魂被按在地上大喊大叫，画面真是滑稽又好笑。“前几任孟婆的汤都香甜至极，只有你的难以下咽！”

“怪我咯？”孟婆的脸上早被愠怒浸染，“今日你这汤不喝也得喝！”

“难喝死了，呸呸呸。”灵魂被鬼差硬生生掰开嘴巴灌了下去，“你这炼汤的技术太烂了，多练练，下次我不想喝这么难喝的汤了。”

灵魂喝下汤后露出一个不明意味的笑，之后摆摆手走入了轮回之镜。“呸，我才不要再遇到你这样的魂。”孟婆对此嗤之以鼻，满腔怒气让熬汤的手都变得不太利索。

“怎么生气了。”寒渊坐在一旁，右手撑着头，左手随意搭在腿上，侧目笑问。

“还不是遇到一个素质低的灵魂！这都什么人啊！气死我了。”孟婆怨道，“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可以抱怨我这汤了。”

寒渊笑着用食指蘸了一滴，汤水入蕾苦涩又腥。他尴尬地笑说，“要不你自己尝尝？”

孟婆狐疑地捧起碗喝了一口，顿时被孟婆汤奇怪的味道呛的语无伦次，“呕，恶心死了。”她赶快捧了碗清水喝下，稍微缓过后悻悻地说，“他们没打我真是万幸。”

“对了，这七百多年你都没来找我，我可无聊死了。”孟婆一边嗔怪一边拿起大勺搅动锅里的汤。

“这鬼界每天魂灵这么多，你还愁无聊？”寒渊打趣地笑笑，一只蓝色的魂蝶不知从何处飞向他，他向蝶伸出左手，魂蝶竟不怕他，翩翩落在他的食指上。

“都是些轮回的过客。再说一般的神仙哪会来这幽冥司？又阴又潮的。”孟婆咂咂嘴，长叹一声。

魂蝶喜欢灵气的东西，在以前从未有魂蝶愿意靠近他。寒渊的注意一时都放到魂蝶身上，竟是没听到孟婆的话。魂蝶扑朔了翅膀，离了寒渊向轮回之镜方向飞去。他的目光随着魂蝶定睛在轮回之镜前一个少女身上。魂蝶落在少女头上的银杏发饰上。他一时愣怔，还没来得及思考身体已经先行，他冲上前死死抱住了她，他的力气像要把这几千年的等待都熔铸进去，眼泪顺势滑落。他想过很多与她再次重逢的场景，也想过很多想要对她说的话，真的到了重逢这时，他发现自己竟如鲠在喉。许久之后他才轻柔地喃喃“找到你了。”

“喂，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孟婆见人不搭理自己，正欲再说什么，只见寒渊已经扑上前去将人抱住，她看清眼前人的模样，把想说的话一瞬间忘得一干二净，只剩惊讶的双眼和捂住的嘴。

少女对抱住自己的人完全没有记忆，她感到奇怪。男人的力道很大，勒得她有些疼，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她礼貌地询问，“您是不是找错人了。”

他放松桎梏，蹲下身来，与少女那双清澈的蓝色双目对视，“没有找错人，就是你。”

“那您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少女脸上挂着笑，和清是那么相像。

“转世去吧。”他温柔地揉了揉女孩的发顶，就像曾经她温柔地抚摸自己一般。

女孩被鬼差牵着，向前走去，她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这个陌生的男人心里会有堵的慌的感觉，还有隐隐的失落，她转身侧目问到，“我们还会再见吗？”

“一定会的。”寒渊眉目舒展，像在安抚她不安的灵魂。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她点点头进入轮回。

他一直目送女孩消失在轮回之镜前，心中有满腔的欢喜与疑问。刚刚重逢的欢喜和激动让他现在仿佛还置于梦中，他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失而复得。他害怕这是一场梦，一场做了千千万万遍，终于实现的梦。

拜托了上天，就算是梦，也请让他永远不要醒来。

“这就是审判之神清的转世？”孟婆不知何时到了他的身侧。寒渊点头示意。

“我觉得有点奇怪。”孟婆眉头微皱，食指蜷曲抵住下巴作思考状，“我没有看见她的前世今生。轮回簿上也没有她的名字。”

两人沉默良久，孟婆见人不打算接话，继续说了下去:“像他们这种上古神使，就算转世重生也会继承前世记忆。可她看上去完全不像有记忆的样子。”

“这也是我不解的一点。”寒渊眼神失焦地望着轮回之镜。“这其中之事我一定要弄清楚。”他握紧了双拳，眼中杀气腾腾，语气阴戾，“今生谁敢伤她分毫，我定要让他们死无全尸。”

孟婆被他突然升起的威压吓出了一身冷汗，不敢言语。

“麻烦你帮我留心鬼界的消息了。”寒渊转向孟婆眉目又温和如初，“我便不多留了，来日再来与你叙旧。”

“行啦，快去吧。”孟婆摆摆手，“几千年了才见到，我就不多留你了。”

寒渊抱拳谢过，一瞬消失不见。

见人彻底离开，她才摸了摸冷汗淋淋的额头，当初交这个朋友也没发现这么吓人啊？看来人在爱情面前总是阴晴不定的。绝对是这样！她笑着肯定自己的结论。寒渊是这样，她的母亲也是这样。她永远忘不掉母亲边掉眼泪边熬汤的那一晚，她那时小，不明白母亲为什么哭，只知道父亲不要她们了。她安慰母亲，没关系的就算父亲走了，她还可以陪着母亲，她永远不会离开母亲。

她讨厌父亲，讨厌他一声不吭就走了，讨厌他从来不曾出现，讨厌他让母亲那么伤心。孟婆将自己从回忆中拉回，抹掉眼角盈盈的泪。

“哼，我一点都不伤心。”她自我安慰到，继续回到大锅旁，准备熬汤。

“到底怎么样才能熬出色香味俱全的汤呢？”她苦恼地敲打自己的头，无奈地从腰旁抽出一个看起来具有年代感的手记。她坐下一边仔细翻读一边对照着桌旁的药引:“一碗奈何桥下的河水加上两株忘忧草加上......三朵玫瑰，再加上四盅不灭鬼火，加上魂蝶翅五钱......最后加上六寸孟婆泪。”她仔仔细细对照了一番，满脸不解的说:“我都按照我太太太太婆婆的秘方熬制了，怎么会不对呢？”

她越想越恼火，最后干脆放弃了，“哼，反正难喝还是要喝的！大不了去给阎王告我的状，我巴不得不当这个孟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