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翌日

景疏毓退了烧，反正也没事，拿了消炎药和感冒药就去了学校，萧落风怕她受风，想打车，景疏毓说不远，公交车方便，于是改乘公交

“哟？学妹吗？加个微信？吃早饭了吗？”

景疏毓扶着栏杆让了一下跟自己穿一样校服的男生，这是故意找话是吧，景疏毓并不觉得这么轻佻的人在学校有多老实，既然不老实，那就不可能不认得自己

她看了眼正在找零钱的萧落风，笑了一下

“不认识我？”

“什么？抱歉，刚转学来，昨天入校，还真没见过妹妹”

景疏毓打量了他一下，目光落在他校服的校牌上

“高三七班？”

景疏毓向来随意，校牌今天没在校服上，可能是在书包里也可能在教室，她不记得了，但看到萧落风走过来，伸手拉过他，拎起校牌

“叫妹妹不合适了，当然，微信我觉得现在是不能加了，也……不需要你请我吃饭”

她看了眼萧落风，萧落风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低头看她，景疏毓挑眉

男生很显然没想到，景疏毓看起来这么小居然是自己一个班的，而且居然有男朋友

“你长得还挺小”

“谢谢，不过，如果你一定要堵在这里认识一下，恐怕等下会挨骂”

她脸上带着微微的病气，显得有些温柔，平时这种时候的锐意削弱了许多

“坐”

萧落风旁边的人下了车，他侧身让景疏毓坐下，景疏毓走过去坐下来，侧着面对着把她完全围住的萧落风

“等会儿想吃学校门口的蒸饺和豆浆”

“好，我们去买”

于是进教室的时候张熙屿享受到了校门口的包子

“卧槽还是桂姨手艺好，她家的包子我一生打榜一生推”

景疏毓笑了一声

“神经吧”

“哎，下午篮球赛，咱俩翘课给……加油去？”

景疏毓是知道这回事的，上海的学校都很人性化，高三并不影响这些活动，萧落风代表了班级参赛，他的实力是能杀进年级组打校赛的，景疏毓回头看了他一眼，萧落风抬头

“怎么？”

“下午几点的比赛？”

“三点半，老班的课”

景疏毓瞥了眼看早读的老班，低声说

“我翘课去看你比赛吧”

“不怕挨骂？”

景疏毓只回了一个笑，就转了回去

座位微调，萧落风同桌的小女生叫赵玉垚，她轻轻靠在自己的手臂上，偷眼看身边的男生

许久，她又抬眸去看景疏毓，她目光里的羡艳怎么也挡不住的，那个迎着光的女孩子，是她眼里最勇敢的人，也是她最羡慕的人，身边的男孩子也许因为自己的怯懦，这辈子都不会对自己有多深刻的印象

赵玉垚是知道喜欢萧落风的人特别多的，她也从来不贪心，知道自己能和他同桌，哪怕位置不很好她也特别高兴，萧落风骨子里是那种绅士的男孩子，他会在不小心碰到她东西的时候温柔的道歉，也会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轻描淡写的帮她一把

但她没多自恋，她知道萧落风那只是处于良好教养的绅士礼貌，因为他眼里全都映着前桌的女孩，那个，半路杀出来，成绩长相一流的女孩子

她就像小说漫画里的女主角，赵玉垚看着景疏毓，她轻而易举的得到了上天的恩赐，她不知道她坎坷的命运，可景疏毓活的令人羡慕，她甚至敢翘课去看他打篮球，赵玉垚垂眸

为了营造好学生的人设，哪怕排名并不很高，但她不敢的，老师们一致认为她很乖，所以她只能禁锢在这个字眼，她必须乖乖的，否则就没人喜欢她

当天下午，班主任看到空着的座位，什么也没说，放下书

“这节课……自习！我有点事，班长看好纪律，我就……不来了”

他离开后，班里的同学面面相觑，一分钟后，班主任抱着杯子重新走进空了的教室

赵玉垚跟着同学往操场跑，她看到那个耀眼的女孩子不规矩的侧坐在临时矮墙上，一条长腿垂下来，另一条曲起来架着胳膊，她笑着跟操场上换了衣服的男孩子对视，然后抬手摆了摆

赵玉垚坐在看台上，那里看不到，她太矮了，前面的人太高了，她望向景疏毓，那里只有她一个人，没人敢那么不规矩

可她突然站了起来，跑到了那里，景疏毓低头看见了她，赵玉垚永远忘不了那一天，景疏毓逆着暖洋洋的阳光，朝她伸出了手，她笑着问自己

“要不要上来？我拉你”

赵玉垚看了看不远处的主任，然后伸出手拉住了景疏毓的，景疏毓力气很大，一发力就把她轻而易举带了上来

“看台看不到吧？”

“嗯，我……也想跟你一样”

景疏毓笑了

“来看萧落风？”

有种被抓住的小心思羞怯得不敢看她，赵玉垚垂着头，却嗯了一声，景疏毓却拍拍她

“那就别白来，让他看到你”

然后她看见景疏毓把手放到唇边，大声喊着

“萧落风！加油！”

操场很热闹，景疏毓并不突兀，她喊了两声，赵玉垚突然笑了，难怪萧落风会喜欢她

“萧落风！”

她也跟着景疏毓一起喊，进了一球后萧落风举起了手，示意回防，往回跑的时候往这边看了一眼

赵玉垚知道他在看景疏毓，但她悄悄对自己说

也许他也听到了我的呼喊和支持，也许也在看我

“抱歉”

她突然对景疏毓说，景疏毓并不惊讶，只是温柔的说

“没什么可抱歉的，喜欢谁都是你的自由，别被人限制在标签里”

景疏毓对赵玉垚印象很深，这个女孩子跑校，跟她没什么交集，但景疏毓记得某天放学，她从宿舍下楼拿东西，很晚了，但赵玉垚一个人在没有聚光灯的舞台上跳舞

她记得，赵玉垚的节目被刷下来了，可她的舞蹈那么美，她那么喜欢跳舞

后来听说她家里不让她学舞蹈了，要她把钱省给弟弟，她每天都过得不怎么开心，她是非常典型的乖乖女，但景疏毓看到了她内心想要反抗的念头

于是教导主任拿着卷起来的书指着她们的时候，景疏毓忽然拉住了她的手，笑着喊到

“快跑！”

她带着她跳下来，然后穿过人群，逃离了这里，赵玉垚由惊讶到释放，她哈哈大笑

“景疏毓！”

“怎么！”

“谢谢你！”

她们绕道场边，景疏毓带着她跑到张熙屿留好的位置，半场比赛结束的时候萧落风走过来，景疏毓拿着水拧开递给他

她举止大方，虽然很多女生都羡慕嫉妒的看着她，但她没有丝毫慌张

“怎么样？”

景疏毓的笑眼对上萧落风，她踮脚轻声说

“我看不懂，可是你最帅”

球队的男生听到了，无论是对面班级的，候场的还是本班的都开始起哄，萧落风笑着把水放到她手里

“水里放了什么？”

“葡萄糖，没放很多，知道你不喝太甜的”

赵玉垚没有丝毫嫉妒，她就静静地看着她们互动，她想，那样好的人，总得配景疏毓这样的女孩子

“中场中场！哎！咱们班上去助助威！”

中场是可以即兴表演的，隔壁班的女孩子唱了歌，赵玉垚有些胆怯，她冒出来的念头被自己压了回去，但跟萧落风说话的景疏毓却看着她

“不去吗？”

她真的很渴望一个舞台 可她不敢

“我……没准备的……”

“你有的，没有登上艺术节的节目，现在表演也不算迟”

她声音很低，萧落风只看着景疏毓，听到这一句才看向赵玉垚，然后他说

“我记得你跳舞很厉害，没去艺术节遗憾的话，现在表演也很棒”

他的话很温柔，赵玉垚看向他们，然后轻轻笑了一下，走到了操场中央

音响质量不太好，赵玉垚记得那天，自己拿起话筒递给景疏毓

“帮我伴个奏吧，你那天晚上听到的那首歌，可以吗？”

景疏毓伸手接了

她其实没想到赵玉垚那天晚上看到了她，但她用自己清冷微低的音色为她的舞蹈加了分，一唱一舞，掌声雷动，赵玉垚哄着眼眶旋转着

这一天，赵玉垚每每回想起来都满是青春的疯狂，热切和那一腔热忱

后来的她坐在偌大舞台的后台上，对着化妆镜，对临时被取消了节目哭泣的新人说

“要不要上台？我带你”

那一刻她脑海里全是那天下午的景疏毓，全是那句

“要不要上来？我拉你”

新人演员不可置信的朝她伸出了手，于是她们提着裙摆，冲破后台工作人员的阻挡，她作为大前辈重新返场，带着那个新人，拿着话筒为她伴唱

她看着新人，终于站在了当年景疏毓的位置上，她手握着自己的手机

景疏毓，你看到了吗？你教我的自由，如今我也能交给别人，你呢？也快要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自由了吧

几年后赵玉垚才知道景疏毓的事情，她曾经羡慕的人，原来也一片狼藉，她并没有什么释怀 她依然仰望景疏毓，哪怕后来舆论风向的压力也没有让她忘记那个浑身是光带她逃跑的女孩

她带着新人女孩优雅的鞠躬，心里默默的为景疏毓祈祷着

你所坚持的不一定是正义，但求求你，最终选择了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