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周的时间，景疏毓已经把环境包括但不限于教室办公室和老师同学熟悉了

放学那天刘瑶开车来接她，一上车刘瑶就笑眯眯的递给她一串糖葫芦

“没有草莓的了，老板说坚果的也很好吃，你尝尝”

景疏毓愣了一下，觉察可能是她以前的孩子的喜好正巧跟自己的撞车了，于是自然的伸手接过来

“谢谢阿姨”

“不谢，不用老跟我说谢谢，换上校服啦，钱够不够用？我老觉得一周给你五百是不是有点少”

“不用，我一周花二百就够了，剩下的还是还回来或者您两三周给我一次”

“哎呀，你是大姑娘了，手里有点钱没什么的，你拿着，花不掉就攒着，放假了和同学们出去玩总要用钱”

景疏毓没说什么，钱不会乱花，还回去估计也不太可能，那就先在自己手上攒着

“不回家吗？”

“哎呀，忘了跟你说了，咱们去奶奶家”

景疏毓的奶奶是位慈祥的老人家，带着她逛街总会给她买很多好吃的，她有些失神

“奶奶会……不喜欢我吗？”

她轻声询问，刘瑶显然没想到景疏毓会问这个

“奶奶早知道你来了，一直很想见你，这不是一放假就让我们带你回去了吗，别担心，奶奶喜欢孩子”

景疏毓嗯了一声，她不会问多余的事，刘瑶想说她就听，不说就装不知道

到地方下车刘瑶提着点水果带着景疏毓往院子里走，景疏毓分了点水果拎着，其实也不紧张，只是不被接受本身就是一件令人难过的事情

刘瑶推开门的时候景疏毓偏冷淡的眉眼微微挑起，穿着校服有点不得体，她这样想

“妈？我们回来了！”

“来了！”

老人看起来很面善，景疏毓放下水果，微微放低身体重心表示尊重地向老人打招呼

“奶奶好”

“好好，景疏毓是吧？”

“嗯”

“不拘束啊，这儿也是你家，奶奶给你炖了土鸡，老家的，可好吃了，喜欢吃鸡腿吧？”

景疏毓再次按下心里的波动，笑着说

“喜欢，已经闻到香味了”

老人家果然喜笑颜开，上厨房去端菜，就这会儿功夫任重国也到了，景疏毓问了声好，想去帮忙，但三个人谁也不让

“菜齐了，吃饭”

老人家的慈祥和热情都很自然地流露，景疏毓难得放松了绷紧的精神，坐下来好好吃一顿饭

“疏毓来这边还习惯吗？”

景疏毓对老人家有一种很亲近的感觉，温顺的轻声回答

“习惯的，我……小时候就住在上海”

一家子都有点不知所措，刘瑶赶紧开口解围

“疏毓啊，奶奶不是故意的，你别放心上”

景疏毓轻轻朝奶奶笑了一下

“没关系，我没不高兴，我很喜欢上海，能回来生活也很知足”

奶奶满眼泪水

“这孩子，和小柔一样……”

“妈！先吃饭吧，菜凉了”

任重国赶紧打断奶奶，景疏毓垂了垂眸说

“其实……没必要向我隐瞒她的存在，是我占用了她的东西，我应该感谢她”

又是一阵沉默，没人想到景疏毓已经知道了，这事儿刘瑶和任重国一直想办法瞒着，但还是让景疏毓猜出来了

“疏毓，我们既然决定带你回来，就会把你当做一个独立的孩子”

任重国沉声开口，景疏毓却轻松的笑了笑

“没关系，我是谁都……无所谓”

她伸筷子夹了菜放在不知所措的奶奶碗里

“奶奶，菜要凉了”

吃过饭景疏毓靠在电视柜旁边，那后边放着一张照片，一看就是进门前藏起来的，她拿着那张被保护的很好的照片细细端详

应该是近照，照片里的女孩和她年龄差不多，景疏毓推测比自己小一些，穿着淡粉色长裙，半长发微微烫了卷，笑得很灿烂

她注意到女孩的左手是青紫的，那是长时间输液造成的，女孩脸色苍白，但长得很好看，这张照片的背景是医院，背后人来人往，每个人都行色匆匆，只有她不慌不忙的驻足于此，永远被定格

她翻过照片，上面写着

‘奶奶生日快乐，我永远爱奶奶！

——任颐柔’

“名字很好听，初次见面，很抱歉占用了你的家人”

景疏毓轻声道，女孩笑的很灿烂，她轻轻抚摸照片，然后轻轻放下，转身看见奶奶在看她

“抱歉擅自动了照片”

奶奶没有责怪，走过来细细看着景疏毓

“小柔比你小一岁，你比她高”

景疏毓温驯的站在原地不动，奶奶轻轻抹抹眼角

“她是血癌走的，那张照片是走之前半年拍的”

景疏毓才缓缓开口

“长得很漂亮，也很爱您，抱歉，节哀”

“奶奶想跟你说，我们很爱小柔，但你不是小柔，我们也会很爱你，孩子，你受过很多苦，把这里当成你的家会轻松不少”

景疏毓沉默着没说话，奶奶看出她的心思

“我们把你当成一家人，但是没有强迫你，你什么都不用考虑”

景疏毓轻叹口气

“不合适可以退养，我有潜在心理疾病，被退养过”

周妈没告诉刘瑶的事情景疏毓自己说了出来，她以为说完之后也许过不多久就会回去了，但奶奶只是慈祥的看着她

“没关系孩子，有些事早晚回过去，别害怕”

景疏毓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当初周妈接手她的时候也说过类似的话

“别怕，告诉阿姨你叫什么名字好吗？没关系的，没关系，都过去了，不怕”

其实她不怕，经历过的人也许能感同身受，从这样的变故里活下来的幸存者往往有一种幸存者效应影响着他们，终其一生，很少有人能从这种效应里逃离

幸存者会把自己的幸运归结于一种不幸和罪过，目睹身边的人死亡会让他们陷入无尽的恐惧，恐惧里衍生出对自己的质问

怎么你还活着

怎么你什么都做不了

为什么别人都死了你却活下来了

长此以往会让幸存者把这次变故的因果全都一股脑的归咎于自己，经历过的人能够共情，这样的情感不是心理医生或者引导师能够消除的，如果他们本人走不出自己画地为牢的那间房，那么这一生都将笼罩阴霾

初期的他们会睡不好，会莫名的崩溃，等到能够很好的压抑这些外露的情绪时并不代表有了好转，反而代表了恶化，那代表经历者已经产生了麻木和绝望，夜晚的噩梦，白天的幻觉就像是陷入了时间的循环，折磨着他们的精神，迫使他们用肉体的疼痛抵消，因此许多人会自残

等到他们完全受不了的时候，也就终其一生了

景疏毓没自残过，和其他人有些许不同的是，凶手没抓到，她不会放任自己让其得逞，她没梦想当什么警察参什么军，哪怕是最后在监狱死去也在所不惜

面前的一家人很善良，虽然有自己的目的，但并不难以理解，因此景疏毓不想让她们跟自己扯上太多关系

奶奶以为景疏毓有点难过，轻轻拍拍她的后背，她只能够到景疏毓的后背，景疏毓有一米七二，瘦小的老太太大概还不到一米六，因为佝偻的脊背让她生生矮了很多

“你还小，跟小柔一个年纪，有些事你们还消化不掉，没关系，以后我们陪着你”

景疏毓眉眼柔顺的耷拉着，看起来像是敛去锋芒的小狼

“好”

收拾完任重国开车带着刘瑶和她回了家，景疏毓尤其喜欢那只萨摩耶，开门那只狗就扑在了她身上，景疏毓纤瘦，被扑的坐在地毯上也不挣扎，抬起手摸摸它的头，轻声叫

“大白”

“汪！”

小狗很听话，刘瑶看她喜欢

“你想不想带大白出去玩？”

“我能吗？”

景疏毓提起了兴趣，刘瑶点头

“当然，大白很听话，又这么喜欢你，你拉好牵引绳它不会乱跑的”

刘瑶找出牵引绳递给她，微笑着询问

“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不用，谢谢阿姨，我想……”

刘瑶谅解地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小心一些”

景疏毓牵着狗绳出门，找了个野公园坐在旁边的秋千看大白和其他狗狗追逐玩闹

“艹！别让他跑了！追！”

景疏毓听到远处一个男声大喊了一句，声音很不讨喜，景疏毓记忆力极好，听出这是周四晚饭时间在学校去食堂的时候碰到过的一个纨绔子弟，景疏毓只能想到这么个形容词

她顺着声音望过去，没看清前边跑的是谁，但确定了追的就是所想的那个人，叫什么……李锡镇

他们朝这边跑过来，小狗受了惊，大白扑进景疏毓怀里呜呜低吟

景疏毓准备看热闹，于是一手抱着大白，一手摸摸狗头安抚它

前边那人跑得很快，景疏毓一眯眼，有他妈点眼熟，好像是自己班里的，她刚以为是个男的，仔细一想，是个女孩，叫古晨锦，只不过平时就留着利落的短发

女孩子就……她轻轻拍拍狗头，大声喊

“古晨锦！”

前面奔跑的女孩明显怔了一下，旋即并没有选择改变路线，景疏毓看了看身后追着的两个男生，轻笑了一声，嘀咕道

“看不起我啊……”

她拍了拍大白的头，蹲下身指着两个追人的男生说

“扑倒他们，去！”

萨摩耶能听懂基本指令，于是风一般的撒腿跑出去，景疏毓预判好他们逃跑的路线，插兜走到某个地方不紧不慢的停下来

萨摩耶确实长相可爱，但当她龇牙咧嘴吠叫着朝你冲过来的时候那就不一定了

两个男生一看有狗，还那么大，想也不想一个小拐弯就跑，正中景疏毓下怀，与此同时古晨锦也注意到了，停下脚步大口喘着气看着这边

“大白，停！”

两个男生被驱赶到景疏毓面前，景疏毓抬手发出指令，小狗乖顺的走到她身边靠着她的小腿坐下

景疏毓慢悠悠弯腰给大白把牵引绳扣回来，满眼笑意的抬身看着两个男生

“欺负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