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耀］
我想去看看他，但我没有，因为我觉得我对不起他，我怕他不愿见我。
我忘不了警察将他带走时他的眼神，明明在笑，眼睛里却没有一丝笑意。
我一直都清楚我那羞于启齿的心思，即使我在一开始并不愿意承认，但爱意骗不了人，在我刚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也有试过回避，但我只要看见他发病就抑制不住的心疼，反反复复好几次后，只好选择对自己的心意屈服。
伊万的病有时很严重，要拼命伤害自己，仿佛感受不到痛苦一样，每当这时我便抱着他，陪他熬过一个又一个漫长黑夜，祈祷医生给他的药能够起作用，好让他别再这样难受。
我本以为我会一辈子都瞒着这个秘密，直到有一天，父亲的朋友回国，听说在精神和心理方面颇有研究，是一位名医，说不定能让伊万的病情有所好转，但治疗的条件是让我和那位名医的女儿结婚，他女儿我知道，幼时她就喜欢黏着我问问题，达不到目的就哭闹不止，很让人头疼。
我一方面担心伊万的身体，一方面不愿意耽误那个无辜女孩的一生，我爱着的人永远不可能是她，父亲一向不会逼迫我，这次不知为何态度如此强硬，我们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回到家里，我看见伊万坐在地上，身边是碎了一大半的茶几，他的手在流血，替他包扎伤口的时候他问我，为什么他会得病，会不会有一天我也不要他了。
这样类似的问题我回答过无数次，但是我一想起今天父亲对我说的话，心里就堵的难受。
我抱着他，他很高，体型比我大了一圈，我吻了吻他的额头，像很多次哄他睡觉一般把他搂进我的怀里，轻声安慰道，“我不会丢下你，如果有一天我们一定要分开，那也是你选择离开我。”
他安静下来了，这种话我不知道还能说几次。
那天晚上我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摁亮了手机屏幕，答应了父亲的要求。
伊万的病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他需要医生，只是这件事情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连我自己都不愿去面对。
阿尔很讨小女孩欢心，成年后第一次见那位名医的女儿，是他陪我去的，还好有他在，场面并不是很尴尬，最后我开车把女孩送了回去，阿尔在楼下等我，他说，“想不到我们三个里面你是第一个结婚的。”
他笑得开心，我却笑不出来，还不等我接话，他又说，“伊万知道吗？你要是不好开口，我帮你告诉他。”
我摇摇头，“不用了，我自己说吧。”
虽然我还没想好要说些什么。
那个女孩是个大小姐脾气，事事都要顺着她，她约我去咖啡馆，在那里，我们遇到了伊万，伊万最讨厌别人欺骗他，我生怕他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挡在他和那个女孩中间，语无伦次解释着，他看起来很气愤。
我想道歉，却不知要说哪一件需要道歉的事，“结婚”这个词我真的说不出口。
为了逃避，我开始疯狂工作，想要以这种方式逃避现实，婚期已经定下来了，她似乎很着急，连订婚宴都没有。
“你别总是这个表情嘛，笑一笑。”
最后一次约会，她双手撑着下巴很俏皮冲我眨眨眼，“手机给我，我要突击检查一下，看看你给我的备注是什么。”
我照做了，当她看见备注仅仅只是名字后瘪瘪嘴，将自己的名字改成了未婚妻。我看着那三个字，胃里一阵抽搐。
那天我陪她约会逛街，还要抽出时间忙工作，不能按时回家，只好让阿尔替我去照顾一下伊万，让他好好吃药，阿尔办事我还是比较放心的，在办公楼忙到很晚才回去，家里看起来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我们的合照外框碎了，桌子上的花瓶不翼而飞。
伊万淡淡的微笑。
他问我，“你们的婚礼在什么时候？我想去看看。”
我的脑子先是空白了一瞬，随后便是无尽的疲惫，我动了动嘴唇，还没等我发出声音，他就吻了上来。
他疯了？还是我疯了？
第一次接吻，我们并不算熟练，这一吻的信息量太大，我反应不过来，直到嘴唇传来了痛感才想起来将他推开。
“你疯了！”
我回房间将门关闭，没有开灯，黑暗中，我摸到了腮边的泪，有些后悔刚刚的动作。
我是不是应该问问他，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
但是问了又有什么用呢？我已经快要结婚了。
我就是一个很差劲的人，什么事都办不好，浑浑噩噩过着日子，对不起她，对不起伊万，也对不起父亲。
周末我陪她试婚纱，阿尔却频繁给我打电话，说有急事要找我，估计是之前签的订单出了问题，我再三道歉后把她一个人留在了婚纱店，奔波了几个小时也没把订单留住，刚挂断客户的电话，就接到了警方的消息。
她死了。
我的未婚妻，死在一个满是灰尘的角落，价格不菲的裙子上，满是血迹。
我回到家中，伊万正在沙发上坐着，听见我开门的声音回过头来，“耀。”
这是我们冷战后他跟我讲的第一句话。
我知道了。
我觉得我的人生是错的，一切一切都是错的，伊万的表情很平静，我走过去将沙发背上的外套披在他肩上，用指尖轻柔的抹去了他颈边疏忽了的一滴血。
“嗯，我回来了。”
我处理掉了他藏起来的脏衣服，每天仍是叮嘱他吃药，哄他入眠。
警方让我去录了两次笔录，因为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这个案子很快便与我脱了干系，我数着天边飞过的鸟儿，伊万穿着一件米白色的薄毛衣，倚在卧室门边看我。
突然，门被敲响，警察冲进来带走了伊万，临走前他看着我，我却低下了头。
［尾声］
王耀最后一次去看望伊万，两人只是对坐着沉默，时间到了，伊万要被带回去，他站起身咧开嘴冲王耀笑，做了几个口型。
我不后悔。
王耀看懂了，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自己衬衫的衣角，让它变得皱皱巴巴。
后来的后来，阿尔陪王耀喝酒，夜风撩起发丝，王耀说，“或许，我应该早点说的。”
阿尔侧过头看他，“说你要结婚的事？”
王耀没了下文，他仰头看天上的星星，觉得自己该说的一句也没说出口。
津ICP备2022002164号-2 © 2016-2023 iHuaBen.com 版权保护声明 不良信息举报:jubao@ihuaben.com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