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星仍旧是不理他,只是笔下的折子洇出黄豆大小的墨团,在一行行整齐的簪花小字上格格不入。
看着脏污地折子,南星微微皱眉。
京墨吃不准她是为了龙母与苍术成婚而意乱,还是因为在折子上留下失误而心烦。
不管怎么样,这已经是做事一丝不苟的云梦之主能做到的最大失神。
“已经确定。”也许是高高在上的久了,南星习惯性的发号施令。明明该是疑问句,却硬生生被她说成陈述句,“转生,夺舍。”
由于是自小一同长大的,京墨自动把这句话读成:京墨哥哥你确定他就是应离吗?是应离夺舍了还是他的转生?应离哥哥那么善良美好,夺舍这等逆天而为,想来也不太可能。
并且是一副可怜兮兮眼角泛红的惹人怜惜的娇俏模样。
“转生也好、夺舍也罢。”南星端坐在王位上,浓密纤长的睫羽微微下垂,漆黑的眼眸一片冰冷。鸡木笔点在雪白的宣纸,豆大的墨痕逐渐洇开。
京墨自动脑补一场荡气回肠的爱恨情仇。
南星缓缓开口,每个字都像淬了寒冰:“再见之时,便是他的死期降临之日。”
碍于时间有限,京墨只能暂且在脑海中快速闪过求爱不成反黑化。
“转生的几率不大。”偏离预想,京墨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忍不住翻起旧账:“杀害神灵的罪名,哪怕应离是凤族冉冉升起的新星,也得陨落的渣都不剩,更何况......”
更何况冤有头债有主,神灵死了,但他的女儿还活着,并且高居庙堂之上。
当年死的那只神灵品阶不低,他的女儿如今也走到了他当年的位置,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也不怪乎青龙一族没有给南星下贺帖,空青与南星来往的书信中也闭口不提这件事。龙母出嫁的夫婿正是南星的杀父仇人,要是南星去了,喜事没办完,就得挂白幡。
京墨一拍脑门,暗道青龙族驴我!
他怎么能忘了应离杀了南星的爹呢!
他怎么能忘了,当年应离杀的神兽就是南星那个混账父亲!
南星刚才的话应该翻译成:确定过眼神,是不管怎样都要杀的人!
京墨心中一紧,正准备开口劝慰南星几句,猛然想到自己穿过的地牢。
很多时候,京墨都会觉得,南星应该死在北海。
死在求援的路上。
死在长夜。
省得现在一副拖着残躯了却余生的样子。
可有时候他又会替南星不甘,她本逍遥自在,玉袍长鞭风流潇洒,怎么就硬生生折了傲骨,把自己捆在云梦?
若是以前……
京墨看向南星手边,只看到一摞摞奏折。
也是,那条带着凤凰绒羽的火红鞭子,早在南星知晓应离杀了她父亲后就毁了。
现在她持的是剑,百兵之君的剑。
“我这个记性啊!”京墨悔不当初,自觉做错了事,手足无措了一会儿,偷偷去瞄南星。
他想:要是因为这件事惹得小南星垂眸落泪,自己可真是罪该万死!
他只看到南星因为运用禁术而变白的头发拢在身前。洁白如雪的发丝铺在她消瘦的双肩,她低垂着眼眸,看不出悲喜。
她是云梦大泽的君主。
京墨愣愣的想。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心中一痛,索性不去想,问道:“等到春汛时分,你想怎么做?”
南星笔下不停,沉默无言。
京墨道:“你只要说一声,我拼死也把应离给你抢回云梦!”
南星瞥他一眼:“你想被白敛剥皮抽筋,晒成蛟龙干?”
南星和白敛幼时就不对付,现各自为王,麾下的云梦大泽和青龙族关系很僵。
京墨嘿嘿笑道:“我愿意为你战死。”
“……”南星道:“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回帖,送礼。”
她言语之间完全把应离当作陌生人,语气也没有一丝杀气,好似刚才京墨会错杀意。
京墨松了一口气,又觉得南星和应离不应该走到这一步。
他比他们早生一百多年,这两个人算是他看着长大。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应该按话本里写的那样爱到海枯石烂。最不济也该对着四海八荒发誓山无陵,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不该走到这个地步。
可偏偏走到这个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