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栗

在我的家乡广西恭城，每到深秋时节，那些头缠花毛巾的农村妇女，那些扎着一束“马尾巴”的小女孩，还有那些留着“小月亮头”的小男孩，带着一袋袋深红透亮的圆椎形的小果实，三五成群，从四面八方聚集到小镇上的农贸市场，当街出卖。小镇上的居民、远道至此的客人见到了，总是要买上四五斤或是十来斤回去，当作难得的土特产来品尝。看到那些买到货的人们手捧着那红宝珠似的小果实时那股喜滋滋的表情，看到那些卖完货的小孩脸上露出的那种轻松愉快的神色，我的脑子里，儿时那些美好的往事，又一幕幕的浮现在我的眼前。

这种圆椎形的小果实，我们这地方的人都把它叫做毛栗。它的表面是一层硬壳，剥开这一层硬壳，里面还有一层细细的绒毛将那金黄色的果肉包着，那金黄色的果肉，生生地吃，又甜又脆；熬熟了吃，又粉又甜。是很好的滋补品。可是，在这小果实成熟之前，它的外面还有一层周身是刺的外壳，使人望而生畏。难怪人们常说“毛栗好吃三层壳，想吃莫怕刺来戳。”

小时候，我家的附近就有一株毛栗树，树杆不怎么粗，大概有一米多围吧。总之，我那时还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但也能爬得上去。毛栗在没有完全熟透之前想弄到它吃，那是非得用手去剥不可的。那令人垂涎的果实被包在周身是刺的刺壳里，有些张开一点点口，有些只裂开一道缝。我们这些小孩子总是等不及它自己成熟就要捡来吃了，于是只好爬上树去，坐在树杈上，把那些即将出壳的毛栗，用手轻轻剥开那层刺壳，取出那还是浅红色的毛栗来。由于毛栗刺又硬又利，我们的食指和大拇指的指尖，常常被钉得尽是刺，可是摸一摸小荷包里一颗颗滑溜溜的毛栗，心里只有满心的高兴，哪里还顾得上手指尖上那些小刺哟。

有一年重阳节，正是毛栗成熟的时候，姑姑家的小弟来我家玩。他只有五岁，是一个很活泼的孩子。有时候挺淘气，经常逗我骂。有时他又像成年人一样逗人喜爱。那段时间，老奶奶刚生过一场大病，身体很弱。我想，我捡到毛栗一定留着，用来熬软给奶奶吃，让她补补身体.

这一天，小弟跟着我去捡毛栗。毛栗已经成熟了，树下已被风吹落了不少毛栗。抬头一看，树上的毛栗还很多，许多正张着口，含着那深红色的宝珠，看样子，只要有一点点轻微的摆动，毛栗就会滚出来了。于是，我脱掉鞋子，手脚并用，爬上了树，双手抓住树枝用力摇晃，毛栗顿时雨点般落了下去。小弟在下面乐得直叫唤，毛栗噼沥啪啦地打在他的头上，他也顾不得了，只管拼命地捡。等我下得树来，他已捡了两荷包，乐悠悠地跑回家去了。

地上的毛栗还很多，一颗颗都藏在树叶底，草丛中。用一根树枝扒开枯枝败叶，毛栗就会暴露在你的眼前。我捡了好大一会，带去的一个小布口袋都快装满了，地上的毛栗才被我捡完。

我提着那足有两斤重的一口袋毛栗，正往回走，却见小弟又跑来了，他一见到我就问：“哥，还有毛栗吗？”我告诉他“已经捡完了，我们明天再来吧。”可是小弟却撒起娇来“不，我还要! ”

我好心地对他说“弟弟听话，毛栗要明天才有熟的了，明天哥又上去帮你摇，好吗？”

他似乎依了我的话，不再吵着要转去了。可是他又拉着我的手说：“哥，给我点毛栗吧。”“你刚才捡的就吃完了吗？”我问。小弟点了点头。我从口袋里抓了一抓出来，他急忙高兴地接过去，装在他那小荷包里。

我提着口袋正要走，他又嚷了起来“我还要，我还要。”

我真有些想生气了。要知道，我这些毛栗是要留给奶奶吃的呀，照这样下去，就会被他要完的。可是看到他那急切盼望的目光，我的心又软了，只好又给了两抓给他。

小弟高兴地一路小跑走先了。

我一边往回走，心里在埋怨着小弟不懂事。当我跨进家门时，一幅情景使我怔住了：小弟正站在老奶奶跟前，把他那小荷包里的毛栗一抓一抓地掏出来，放在老奶奶身旁的一个竹篮里。老奶奶那苍老的脸上，由于兴奋而布满了比先前更粗更深的皱纹，两只眼睛眯得只见一条缝了。小弟一边掏毛栗一边说“奶奶，今天是重阳节，这些毛栗是我孝敬您老人家的，您把这些毛栗熬得软软的再吃吧。”

此时，我已明白小弟刚才所做的一切了。“弟弟!”我奔过去，一把将小弟抱在怀里，激动地说，“你真是我的好弟弟”我抚摸着他那留着一撮半边月亮的头，仿佛看到了那高高的毛栗树上，一颗颗金黄色的毛栗，正张着大嘴在欢笑，笑落了一颗颗深红透亮的宝珠……

多少年过去了，我的那个小弟已经长成了大哥哥。可是，每当我看到那

些逗人喜爱的毛栗时，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童年时那段令人难忘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