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09

时间一脚踏进了腊月，这一年又接近了尾声。容川虽被称为没有冬季的城市，但一连下了几天眠眠雾雨，寒冷直往人的骨头里钻。

夏微眠自打春日病了一场，身体便对寒冷格外的敏感，就连夏日里吹几阵凉风都要在身上裹一件薄薄的外套，更别说这般冰冷的天气，就是裹一件厚厚的棉袍，坐在火炉边全身还是会一阵一阵的发寒。她两手悬在火炉之上，身上的寒意也稍稍缓解了一些，一双眸子紧紧的看着火炉里烧的火红的炭。

“阿妍，你去瞧瞧外头是谁在放鞭炮。”她先前看炭火看的痴迷，根本没注意洛妍不在房间，没得到回应才骤然抬起头左右张望，才发现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人。

她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起身，身子刚刚出了房门，花园里便传开了一阵欢声笑语：“大嫂，有好消息！”

苏梦春到她面前，将她手指扒开，放了个小纸团子在她手心里，神神秘秘地示意她看。

夏微眠扬了扬嘴角，缓缓展开手中的东西，只见一张纸上赫然写了两行字——杭金交战大胜，三日后与尹军统领于杭都城洽谈。

她不敢置信的扯住苏梦春的手，抬着泪眼：“是真的？真的赢了？”

“嫂嫂，我大哥带兵出征可是长胜将军，自然是真的。”

她盯着那一行字看了不知道多少遍，嘴角撇着的苦涩顿时扬起一抹浅浅的笑意，泪泉的水闸骤然打开，两滴清澈的泪从眼眶里涌出，晶莹的掉在了纸箱上，晕开了一个又一个的水花。

“这是喜讯，大哥应该过年前就能回来了，嫂嫂怎么还哭了？”

“没有没有，我是高兴。”夏微眠眼泪还在源源不断的往外冒，笑意却已经从她的嘴角溢出。

看着夏微眠又哭又笑的模样，苏梦春很是无奈，不解的摇了摇头跟着她走进了屋子里。

没一会儿，四姨的声音就叽叽喳喳的在花园里奏响，她穿了一身金丝梅花图案的黑色绒布旗袍，身上还披了一件白色的雪狐皮毛，洋花菜一般的头蓬松的顶在头顶，摇着身子笑盈盈的就走了进来：“眠儿啊，老大打了胜仗了。”

夏微眠还没从喜悦中抽出神来，呆愣愣的坐在椅子上，脸颊的泪痕都还没干。苏梦春无奈的坐在她身边，看见四姨时便抓到了救命恩人，满脸无奈的求救：“嫂嫂又哭又笑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傻了…”

“你这小鬼头说什么屁话呢，先出去。”

苏梦春瞪了四姨一眼，不悦地走出了房间。

看见四姨，夏微眠才敛了神，坐在椅子上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整理了好一会儿的情绪，才勉强冒出来一句：“四姨，这电报上写的是真的嘛？”

“是真的，是真的。”

听了四姨的话夏微眠才放下心相信纸张上的文字是真的，“啪”一声炭火骤然炸了一朵橘红色的花，她的心也被温热的空气温暖，吸了吸鼻涕，擦去了眼泪，满怀期待的问：“那…阿誉什么时候回来啊？”

“这倒是没消息，只是听老爷说起，老大一星期后与白老爷子洽谈和平协定，估摸着最迟月底就会回来了。”

相见无期，一切却如浮云，缥缈于空。自打她知道苏誉要进攻金川，已经过了两个月，她却觉得时间慢的像过了万年一般，虽说报纸上、收音机里才能听见他的一点点消息，但他却没有跟她打过一个电话。想着想着，她脸上又没了暖色：“他都没给我打电话。”

四姨看着夏微眠的模样，笑容也凝在了脸上，心疼的坐在她身边，将她冰凉的手抽了一只握在手里，叹了一口气：“眠儿啊，老大肯定是念着你的，现在战事接近尾声，他也忙着，听王子安身边的香穗说，老大一直在前线指挥，预计明日才能回安临，他到了安临第一件事儿肯定就是给你打电话。”

她心里满是苦涩，回首过去半年，她整天提心吊胆，度日如年，匆匆半年，却如同一辈子这么长，低下头，再看着火炉，却是满眼哀伤，低声叹道：“要是没有战争就好了。”

四姨见她情绪低落，也知道她是个伤春悲秋的姑娘，急忙转移了话题：“眠儿啊，再过十天就是四姨的生日，老大打了胜仗，老爷很是高兴，就决定好好的办个宴会，老大肯定是赶不回来了，但你可一定要在场的。”

她不是很想去那种纷纷扰扰的场景，但毕竟四姨说出口了，作为小辈也实在不好推辞，思索了好一会儿，艰难的点了点头。

“可说好了，不准反悔啊，不然我就让梦春来把你从这一亩三分地抬去大帅府。”

“四姨这是什么话，眠儿既答应了，又怎么会放您的鸽子。”她挠了挠头，扯出一抹笑容。

“你这手凉的跟冰块似的。”四姨捏着她冰凉的手，惊叹了一声，眼睛顿时瞄到桌子上还冒着热气的药，语重心长的讲道：“老大走的时候告诉我，说你身子一直不好，让我找尹大夫给你开补药，这药你可要一碗不落的喝了，知不知道，你还年轻，别落下病根了。”

说着便舀了一勺药递到了她嘴边，夏微眠拧了拧眉头，呆呆笑了两声，抬着药愣愣地就灌进了肚子，一嘴的苦味让她不禁双眼发黑，肚子里瞬间翻江倒海，干呕了几下才恢复正常。

四姨欣慰地点了点头，又环顾着四周的环境，不放心地讲：“这翠山居本是老大买来避暑的，眼瞧着到腊月了，东暖阁虽好些，也还是冷，要不你还是在大帅府住着，别冻病了。”

“我还是在翠山居吧…”一听回帅府，她就心慌。她才去大帅府住了两天就被五姨太天天挑刺，一会儿衣服穿的像奔丧似的，一会儿又是头发像清朝的农妇…总之就是哪哪不顺五姨太的意。第二天一早就泼了一盏烫茶在她的身上，气得她忍不住说了五姨太两句，她便哭天喊地的去告状，半刻也不敢多呆，匆匆收拾了行李，逃荒似的跑回了翠山居。她也终于能明白，苏誉放着好好的大帅府不回，蜗居在翠山居的原因是什么，家里有个挑事的人，实在让人头疼。

四姨也知道夏微眠性子傲，是个受不了委屈的主，提了一嘴也就岔开了话题。

夜间，夏微眠裹着厚厚的棉被，蜷在床上，手轻轻放在苏誉睡的枕头上，就像平日里抱着他那般，安心得很，身上也暖了不少，独自个对着半张空床嘀咕：“你回来可要补偿我，否则我就把你的枕头丢在外头，让你睡地板去。”

“你是不是把我忘了啊，要是你出征又带回个女娇娥，我就休了你，回娘家嫁给别人。”

“你…”

说着说着眼泪便“嘀嗒嘀嗒”掉在了枕头上，小手紧紧的抓着身旁的枕头，声音哽咽：“我想你，你可要快些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