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夜幕降临，司墨以并没有和众人一起吃晚饭，他自下午回到房中，喝了碗药之后就躺在树下躺椅上休息， 没有回房，茴香问他为何不回房，那不更舒服一点。他只是笑笑，不说话。楚嘉凌来到西院找司墨以的时候，就看到司墨以躺在树下，脸色苍白，神情冷漠，看上去像一个已经去世的人，十分安详又诡异。

“见过将军。”茴香看见楚嘉凌就将声音提高，也作提醒，司墨以自离开齐越，睡眠极浅，一点细微的动静都可让他清醒。

“将军来了？”司墨以笑着揉了一下惺忪的睡眼，一边撑坐起来。

“为何不去房里睡？”

“院里凉快。”

这套说辞楚嘉凌自是不信的，还没立夏何来凉快一说，楚嘉凌都看见司墨以衣襟下隐隐约约透出的鸡皮疙瘩，司墨以纤长的手指，指尖已是泛红的了。

“吴大人估摸快来了，周王殿下进屋吧，北燎夜间风大。”

“好，将军先进屋，我随后就来。”

“好。”

“茴香，我们进屋。”司墨以轻轻对一旁的茴香说着。茴香听到后就过来扶司墨以坐到轮椅上。

楚嘉凌刚刚一进屋子就知道了司墨以情愿在外面吹风，也不愿进来的原因了。这屋子空间较大，但是两扇窗子却很小，整体是一个狭长的矩形，床摆放的位置正对窗口，其他陈设摆放的位置距离床铺较远，床铺就像是暴露在视野之下的靶子。如果遇见意外，十分不利于司墨以这种腿脚不便的人躲藏。

“一会我会让人给王爷换个院子，是我考虑不周。”楚嘉凌转身对刚刚进来的司墨以说道。

“那就多谢将军了。”司墨以笑着答谢，身后推着轮椅的茴香一头雾水，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

“下官来迟了，有劳王爷和将军等候。”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二人还没看见吴一的人就听见他的声音了。

“无事，二位都坐吧，茴香，看茶。”茴香随即将茶杯给三人摆上桌后就关门退出去了。

“我想听二位说一下遇袭的过程，越详细越好。”楚嘉凌抿了一口茶之后开口说道。

“请吴大人先说了，我大部分时间都是躲在马车里的，外面的情况不是很清楚。”司墨以抬手示意了一下吴一。

“那日大概是午时过后，我们行至崖边，因为崖边的地势特殊，我们也是知道的，所以在前一天就传信给脚程比我们快的北燎使队请他们等一下，陪同我们齐越过那崖，但是我们行至一半的时候都没有见北燎使队，就感到奇怪，突然就有一伙人着猎户打扮，朝我们冲来，人数大概在十五人左右，武功参差不齐但在可处理范围内，不过也因为地势过险，我们与他们缠斗了大概半时辰左右，就当我们以为结束的时候，一枚箭矢直接射到了周王殿下的马车里。一伙骑马的人从我们身后过来，也就是齐越方向，这伙人人数和武器甚至武功都比刚刚的那伙人要厉害很多，我们拼死将王爷送上马，但是那伙人有人注意到了，冲马蹄射了一箭，马儿因为受到惊吓就摔到了，周王殿下也因此被甩下崖了。我们人几乎全军覆没，只有我们几人逃出来了。我在他们的护卫下一路逃跑，但是那伙人穷追不舍，逃出来又被抓住了，除了我都没活命。后来我就被程将军所救了。”吴一压抑着情绪说着那日的经历，齐越伤亡十分惨烈。原本浩浩荡荡的队伍现在只剩两人了，一人身上还没好，一人坐在轮椅上。

“那......琴儿和秦之呢？”司墨以在吴一说完后，才缓慢问出他自幼朝夕相处两人的下落，司墨以其实自己心里清楚，二人活不下来了，但是还是想直面一下这个残忍的现实。

“王爷，他们......”

“好了，我知道了，是我......没有护住他们。”司墨以一直低头揉搓着衣角，看不见他的眼睛。他终究还是没有这个勇气。

“王爷请节哀，我们北燎会一直追查这件事的。”楚嘉凌对司墨以说道。司墨以没有回应，楚嘉凌就一直盯着司墨以的头顶看，看着眼前这个十五岁的少年，楚嘉凌与司奕谦是师兄弟关系，自然知道他们二人幼时经历过什么，但楚嘉凌也不是博爱之人，他只是对这个少年抱有些许疑惑，十五岁少年在经历两次几乎相同的劫杀，还可以做到如此镇定，可见司墨以心思深沉。楚嘉凌更是对司墨以有着更深的好奇心。

“王爷遇刺时可有注意到什么？”楚嘉凌过了一会问。

“那些人，有些是军人，有些是暗卫，还有一些只是平头百姓。”

“何以见得？”

“齐越和北燎地势相近，牧民较少，打猎一般在山中，除了军人应该很少人会脱缰御马吧，有些人使用的不常见的暗器，还有一些只是靠蛮力，一眼便知。将军搜寻这些日子可有发现？”

“你们遭到劫杀的所有痕迹都被遮盖了，并且他们没有带走你们带的所有物品，甚至，就在我们找到周王殿下的那天，你们的所有东西包括贡品，原封不动的到了程将军手里，但是是谁送过来的就不得而知了，那天城墙上的士兵只是远远的看到马队过来，没有见到人。我们可以知道的是，这次劫杀只针对人，不针对齐越和北燎两国。”

“是针对我吧。”司墨以嗔笑了一下。

楚嘉凌和吴一就看着司墨以没有搭话，司墨以抬起头笑着对二人说，

“齐越虽遭此不幸，但是我们二人还得将后面的事处理完，还请吴大人打起精神，之后需要我们二人做的事还有很多，我现在腿脚不便，诸多事宜还请吴大人多多费心了。之后我们前往燎都的路程就麻烦楚将军护送了。”

“这是下官职责所在。”吴一站起来向司墨以作揖行礼。

“时候不早了，吴大人身上还有伤，早些去歇息吧。”

“是，王爷。”吴一说完就走出屋子了。

“我带王爷去换的院子，你的侍女刚刚已经过去收拾了。”楚嘉凌走到司墨以身后，将司墨以推出这间屋子，二人往新换的院子过去。

“谢将军体恤。”

两人走在小路上，一路无言，只有轮子和路面摩擦的声音。突然楚嘉凌率先打破了这场寂静。

“你可打算给你哥说你腿的事。”

“能瞒一天是一天吧，我哥也挺不易的。这件事还望楚将军替我保密。”

“纸包不住火，你哥也可以去面对这些事的。”

“我本就活不长，我在一天就可以护我哥一天，为我哥争一天，我本就是被厌弃之人，又何苦我哥为我挂心。”

“你哥比你年长，经历自是比你多，你又为何觉得他不如你有心计，不如你的谋划？”

“楚将军！你越界了，我知道你与我哥有师兄弟情谊，我哥也信任你，但是，请麻烦你清楚一点，和你有情谊的是我哥，不是我，他信你不代表我信你，普天之下我只信我自己。好了，到了，我累了，就不请楚将军去坐。茴香，回屋。”司墨以说到这事就一改平时笑脸盈盈的态度，语气极冷，与平时判若两人，又或许这才是他原本的样子。司墨以看见站在院门的茴香，就招她过来接自己回屋，不想与楚嘉凌再交谈了。

站在院门的楚嘉凌就看着二人的背影逐渐消失，直到看不见。

“爷，人不在了。”夏书突然出现在楚嘉凌身后提醒他。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