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

陵容一想起甄衍不免有丝丝缕缕的惊痛，一点一滴触及心房，蜿蜒直刺下去，渐渐地，便只剩了酸楚。

但终究还是有忍不住热泪汹涌而出之时，像是要刺盲了眼睛。她原是被困在了这里，如同夜莺失去了啼声，鸟儿被折断了翅膀，生生困在了这里。痛恨过自己身在天子妃嫔，永远不得自由。

她哭得精疲力竭，伏倒在门边，墙根下阴冷的青苔几乎抵着她的脸，湿腻腻的冰冷，融着她的泪。

菊清担忧问道:“小主怎么哭了？”

陵容闻得她的声音，一双碧清妙目遽然睁开，忙忙地揩去眼角的泪痕，勉力笑道：“没什么好哭的。”

菊清犹豫过后还是道:“小主昏迷一直重复叫着莞嫔的名字和皇上。"她顿了一顿:"莞嫔惠嫔如今正得宠，小主一向与她们交好。小主若有心，她们应该也愿意帮小主引荐的……。"

陵容知道她定然误会了，但她只是潜意识里想要提醒甄嬛，玄凌不可信。但她清醒的时候，这话却怎样也说不出口。

而是淡淡说道:"她们若真心有意，便不会等到现在了。"

话一出口陵容神色一暗，仰首望天，苍穹无际，叫人分不清尽头在何处。她看着天上清冷的星光，那星子微白的点点寒光，冷得透到了心底。

她的荣辱、生死、尊卑皆是由玄凌给的，无论她再怎么放不下甄珩，终究是要到玄凌身边的。

身边的菊清拉着她的沉默一如天际星子。

后面几天雨绵绵不绝的下，天气里冷风冷雨裹卷在一起，吹得陵容身上一阵热一阵凉，如同她在沸油与冰屑里翻滚烹炸的一颗心。

她听着夜雨敲打青瓦，扑簌扑簌的冷硬声，茫茫漫漫，仿佛是无数低低的哭泣，来自遥远的幽冥世界。这样翻翻覆覆的两夜，她自己都觉得倦极了，可是偏偏睡不着。外头的雨无尽地下着，仿佛是替她滴着眼泪似的。

昔年在闺中之时母亲教她的也不过针黹刺绣，而她除了研习的香料，也不过是想办法做顿好饭菜，让父亲欢喜满意。

然而，那一日黄昏，父亲告知选秀的消息，难得带着几分笑意告诉她，语重心长的告诉她要把握好机会。而已经满头华发，面容只剩衰老与凄苦的母亲亦抓着她的手，脸上带着几分期许。

有阴冷的风层层逼近，父亲穿着一袭白衣，披头散发，脖颈上尽是鲜红的血，恍若厉鬼，他气得红了眼睛，大力地扇着她的耳光。一壁狠狠扇着她的耳光，一壁厉声斥责道："我怎么有你这个不争气的女儿！"

父亲的耳光打得又狠又准，一下一下激烈地落在她的脸上，亦抽动她已经蒙昧的一颗心。父亲的身后，是老迈的母亲，老泪纵横，无奈而软弱，"陵容，你不孝啊。"

陵容心想父母落得最后那般下场她才是罪魁祸首，因为她没有本事救不了父亲保全不了自己。所以只能任由家中人一一死去，无计可施。

她的冷汗涔涔而下，父母说得对，她如何配做父母的女儿？

她自昏聩的睡梦中被自己惊醒，落得满头满身的大汗，靠在粉末簌簌落下的墙壁上大口喘息。

生的感觉如此美妙，哪怕呼吸到口中的空气带着潮湿的霉味，中人欲呕。但，好歹是活着，还要好好地活着。

被她惊醒的菊清只得低声道：“小主，小主，您是不是梦魇了？”

陵容紧紧攥着菊清的手，哑声道：“不是梦魇，而是我的梦魇应该醒了。"父亲的灾难很快就会到来，而她又能躲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