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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嘻哈哈图鉴

同一时间,蒋林野退出脑科病房。

棠宁出院出得急急忙忙,离开时有些东西没有带走,就乱七八糟地放在那儿,不打算要了。一些算不上贵重的零碎小物件,出车祸时穿过的衣服,被压碎的小镜子,还有她不小心刮花了就不想再用的包。

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看见了,就一件一件,又捡回来。

走出门,他忍不住自嘲:“像个捡垃圾的小男孩。”

转过拐角,蒋林野撞上了脑科主任。

对方有些惊奇:“咦,蒋先生你还没走?”

“嗯,我太太有些东西落在这儿了,我来拿走。”蒋林野并不掩饰,“另外,还想再问您一下,我太太出院之后,有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地方吗?”

从小到大,他没有照顾过病人。

“她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恢复,这段时间肯定是不要碰海鲜和辛辣食品……这样,蒋先生你先过来坐,我给你写个单子。”

“麻烦您了。”

主任带他走进小办公室,一边找钢笔一边说道:“这次车祸不严重,她恢复得挺好的,每周来复查一次就行,三周后拆线。”

蒋林野点点头,表示记住了。

“其他关于伤口的注意事项,我已经跟她说过了。”

“还是麻烦您,再跟我说一遍。”蒋林野利落地掏出纸笔,抿了抿唇,“我太太她脑子不太好。”

男人西装革履地坐在那儿,背脊挺直如同青松,不说话就很有压迫感,像是来谈判的。医生笑起来:“失忆是暂时的,车祸嘛,都会有点儿后遗症。但蒋先生你一定要多关注你太太的精神状况,如果她出现头晕、头疼或者其他明显的脑部不适,一定要回医院来做检查。”

蒋林野下意识点头,但转念又立刻想到,她如果真的有什么不舒服,未必会告诉自己。失忆前不会,失忆之后……

他脑海中突然响起她元气满满地让自己扫厕所的声音。

失忆之后,应该更不会吧!

“其他就没什么了。”医生思考一阵,“不过,你太太之前的免疫状况好像不太乐观,她平时身体不好,容易生病吗?”

“我……”蒋林野顿了一下,“我只知道她精神状况不好,总是失眠。”

他们其实很长时间没有真正交流过,两个人碰面,大多数时候也是在床上。

医生没有多想,提醒他:“那要让她多运动,少吃助眠药物。”

但这一次,蒋林野实在低估了自己的太太。

事实上,他太太现在的精神状况,真的是好极了。

棠宁自己也没想到,她交代事情能交代得这么顺畅。那些习惯好像刻在骨子里,即使失忆,也没有完全抹去。

乘坐电梯上楼,她的注意力很快又被办公室吸引走。

来TJ之前,她以为自己会拥有一个霸道总裁偶像剧里那样的顶层大落地窗,上了楼才发现,总裁办并不在楼顶,那个高度,消防云梯够不着。

但她这间位于楼层中部的办公室还是很漂亮,同样拥有会客区、办公区、卧室休息区——和她最喜欢的巨大的透明玻璃。

窗前,阳光倾泻而入;窗外,天空湛蓝,流云攒聚,变幻无穷。

棠宁以一种拥抱太阳的姿态,惬意地深呼吸:“天气真好啊——”

简薇连忙拿出备忘录,往常老板以这种姿态站在窗前,就是要畅想与公司相关的未来了。

然而,下一秒,棠宁开心地说:“事情都解决了,我去睡一会儿!”

简薇以为自己听错了:“啊?”

现在还不到中午,但老板睡眠一向浅,应该会在午饭之前醒过来。简薇真诚地询问:“棠总,今天中午还帮您订之前那家的沙拉吗?”

棠宁只思考了一秒就拒绝道:“大病初愈,当然要吃红油小火锅。”

简薇欲言又止。

“大难不死,一定要点个变态辣庆祝一下。”她一边说,一边开开心心地转身进卧室。

这间卧室设计得非常冷淡,是棠宁最讨厌的那种公务风,黑白灰色系,连墙头的画都是一幅函数图。

她仰头感叹道:“这房间是你们蒋总设计的吗?”一看就跟她过不去。

然而简薇摇头道:“整间办公室,从里到外都是您亲手布置的。”

棠宁“哦”了一声,很肯定:“那五年前的我一定是疯了,真是辛苦你了。”

简薇:“没有没有……”她现在才比较辛苦。

棠宁东翻翻西找找,果不其然,在床头柜里找到蒸汽眼罩。她失忆了,但生活习惯并没有变。不过……

“这是什么?”

眼罩旁还放着一个白色瓶子,上面全是英文,她懒得看。

简薇解释:“是褪黑素。”

五年前还不流行吃这个,棠宁潦草地瞥了眼瓶身,对上面巨大的“sleep”很不屑:“我竟然还要吃这种东西?太侮辱人了。”

五年前才不是这样,只要没人叫她,她可以睡到别人以为她昏厥了。

不知道是哪句话戳到了笑点,简薇突然觉得,现在的棠宁有点儿可爱。

她笑:“那我先出去了,您好好休息。”话罢转身,离开时轻轻带上门。

棠宁一脸安详,原地躺下。

她昨晚被蒋林野折腾得一宿没睡好,现在困得要命。

可即便睡着了,也没能逃脱蒋林野。因为五分钟后,她又在梦里见到了他。

棠宁:“噫——”

他还是那副别人都欠他钱的姿态,坐在窗下,一言不发。

酒店房间里没有开灯,月色绵柔如同薄霜,落地窗外是荷塘水榭,竹影疏斜,水池中的荷花枝干投下交织的碎影,内外皆空明。

棠宁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对他说了什么,她没有这段记忆,或许发生过,只是她忘记了。但她在空气中分明辨别出鸢尾花与雪松的气味,忽远忽近,暗香浮动,甚至有零陵香豆的气息——那是最容易让人联想到“危险”的味道。

蒋林野单手撑着脑袋,微微歪着头,目光向上,没有看竹编小几上她带来的棠氏股权文件,而是一直盯着她。

他的气场一向清冷,这样看着她,眸色幽深,眼神晦暗不明,竟然透出慵懒。

几乎是生理性的本能,即便对这个场景没有印象,棠宁心头也突然涌现出强烈的不安。

下一秒,蒋林野终于开口。

他的声线一如既往地富有磁性,声音压得很低。

“也不是不能帮你啊——

“脱给我看看。”

下一秒,棠宁从梦里惊醒。

眼罩滑落,屋里还是只有她一个人,正午的阳光安静地垂下,在窗台下游移。

她惴惴不安,心跳得飞快,抬头看表,竟然才过去了一刻钟。

“是个梦吗……”

慢慢平复呼吸,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嗡嗡作响的脑袋,心头浮起莫名的怅然。她不确定这个场景到底是真实发生过,还是仅仅是她脑海中对蒋林野的幻想。

可如果是梦,这也,也太……

“也太真实了……”她喃喃自语。

蒋林野在黑暗中抬头,两个人四目相对时,那一瞬间,她的心悸与幻灭感,好像都曾经真实地上演过。

从小到大没人敢这么羞辱她,她想冲过去把他的脸按在地上踩一脚,可也就是生出那个念头的刹那,梦境中好像生出一双手,用力地将她拉了出来。

连这样短的记忆也不想让她面对。

棠宁用力眨眨眼,有点儿茫然。

她刚认识蒋林野那会儿,他不是这样的。

老师特地把他们安排成同桌,企图让他去拯救她根本没有救的数学。他的成绩实在好得过了头,棠宁不想待在他身边。青春期时隐秘的心思显露无遗,每次考试成绩下来,她宁愿跑去问班长,也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全是错题的试卷。

后来有一次班长生病请假了,愚蠢的棠宁连填空题都没订正完,就被老师叫上台写题目,捏着粉笔对着黑板发呆三分钟,一个字也没写出来,又灰溜溜地夹着尾巴原路返回。她趴在桌上背对着蒋林野,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像一只沮丧的可怜兮兮的小狐狸。

那天天气不好,窗外乌云攒聚,教室内的灯光很亮。

屋内安安静静,老师还在讲题,棠宁蔫儿吧唧的,满脑子都是“太丢人了”和“天气果然影响心情,古人诚不我欺”……

下一秒,她感觉自己垂在桌上的马尾被人动了动。

“嫌我讲题讲得不好吗?”

蒋林野声音很轻,是少年的嗓音,谨慎的、礼貌的、温柔的。

他低声问:“为什么总是舍近求远,非要去问别人?”

大概觉得摸头太亲密,他没有碰她的脑袋,只是伸出手,象征性地捏了捏她用来束马尾的皮筋。

是一个薄荷色的皮筋圈,棉布质感,里面有固形用的金属丝。他手指修长,垂着眼,编花绳似的,将蝴蝶结两边都捏得竖起来。

像兔子耳朵。

像她。

棠宁被吓得不敢动。

她睁圆眼睛,心跳如雷。

青春期时会喜欢一个人,一定是因为他身上有吸引人的品质。

那一秒她就明白了。

这种感情和钱与欲望都没有关系,仅仅是一瞬间的心动。

“笃笃笃——”

棠宁抱着抱枕坐在床上发呆,想着想着心里突然很难过,正一脸惆怅地打算把蒋林野从黑名单里拖出来骂一顿再拉黑,就听到敲门声。

思绪一瞬回笼,她扬声道:“请进。”

简薇小心地打开门,见老板已经醒了,松口气,说:“不好意思,打扰您休息了,但是蒋总刚刚打电话,说他送了点儿东西过来……”

棠宁叹口气,伸出手。简薇将手机递给她。

“嗯?”棠宁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

蒋林野一下子辨认出来:“你在睡觉?”

“嗯……”

她刚刚睡醒的时候,声音总是很软,连带着整个人都是软的。

看来这个电话打得不是时候。

“怎么了?”棠宁不怎么想跟他说话,“有事吗?”

他声音依旧平淡:“我叫了人给你送午饭。”

“啊?”棠宁有点儿蒙,不明白这家伙怎么突然讨好她,“你给我买了小火锅吗?有没有年糕?”

蒋林野:“嗯?”

他什么时候说要给她送小火锅?

“我负责你接下来三周的饮食。简薇会看着你吃完,盯着你忌口。”

男人声音平稳,并非商量的语气,只是通知。

“凭什么?”棠宁一下子醒了,“我想吃红油小火锅!”

“棠宁,”蒋林野抬头看钟,“午饭时间很有限,我没时间陪你闹。”

她嘟囔道:“可我一直很迁就你啊……”

她想起高中时,他偶尔会因为打篮球或者帮老师做事耽误晚饭,她就顺手帮他也把饭打好。一模一样的两份,他不喜欢吃姜,她也跟着戒掉了。

但蒋林野显然不喜欢回忆过去,依旧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只是语气稍稍软了一些:“好,不吃白菜可以吃别的,但辛辣的东西你不能碰。”

“没有火锅的话,”棠宁虚情假意地小心试探,“刺身也可以。”

蒋林野沉默片刻,冷漠地挂断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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