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那条狗

一条狗活到老 真是件不容易的事 太厉害不行 太懦若不行 不解人意 善解人意了均不行 总之稍一马虎便会被人剥了皮炖门肉 狗本是看家护院的 更多时候却连自己都看守不住 活到一把子年纪 狗命便相对安全了 倒不是狗活出了什么经验

尽管一条老狗的见识肯定会让一个走遍天下的人吃惊 狗却不会像人 年轻时咬出点名纪老了便可坐享其成 狗一老再无人谋它脱毛的皮 更无人敢问精它多病的身体 这时的狗很像一位历经沧桑的老人 世界也拿它没有办法只好撒手交给时间和命 一条熬出来的狗 熬到拴它的铁链朽了 不正而断 养它的主人也入木年

明知这条狗再走不到哪里 就随他去吧

狗摇摇晃晃了走出院门 四下里望望 是不是以前的村子 已看不清楚狗在早年捡到过一根干骨头的地方粮转转 在早年练过一条母狗的乱草摊转转 遇到早年咬过的人 远远避开一副内疚的样子 其实人早好了伤疤忘了疼 有头脑的人大多数都不跟狗计较

有句俗话 狗咬了你 你还去咬狗吗 与狗相咬除了啃一嘴狗毛 你又能占到什么便宜呢

被狗咬过的人 大都把仇恨记在了主人身上 而主人有一股脑把责任全推到了狗的身上 一条狗随时都必须准备着承受一切 在乡下家家门口拴一条狗 目的很明确 把人的门被狗把持 仿佛狗的家 来的人并非找狗却先要与狗叫量一阵 等到终于见了主人 来时的心境已乱了大半 想好的话也吓望掉了大半

狗的影子始终在眼前窜悠 答问间时以狗吠 令来的人惊魂不定 主人则可从容不破

这叫未于人来先于狗往 有经验的主人听到狗叫 先不忙着出来 开个门缝儿往外瞧瞧 若是不想见的人 比如来借钱的讨债的寻仇的便装个没听见 狗自然咬得更其劲 来的人朝院子里喊两声 自愧不如狗的嗓门大也就缄默 狠狠踢一脚院门就走了

若是非见不可的贵人 主人一趟子跑出来打开狗 骂一句瞎了狗眼了 狗自会没去的躲开 稍慢一步又会挨棒子 狗挨打挨骂是常有的事 一条狗若因主人错怪赌气不咬人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它的狗命也就不长了 一条称职的好狗 不得与其他任何一个外人混熟

在他的狗眼里 除主人之外的任何面孔 都必须是陌生的危险的 人养了狗 狗就必须把所有的爱和忠诚 奉献给人

狗这一辈子像梦一样飘忽 没人知道狗是带着什么使命来到人世的 人一睡着村子变成了狗的世界 喧嚣一天的人再无话可画 土地和人 都乏了 此时狗语大作 狗的声音在夜空飘来荡去 将远远近进的村子连在一起 那是人之外的另一种声音 飘远 神秘 田野之上

明月之下 人们熟睡的躯体是听者 土墙和土墙的影子是听者 路是听者

年代久远的狗吠 融入空气中 已经成为寂寞的一部分 在这众狗盈盈的夜晚 肯定有一条老狗默不作声 它是黑夜的一部分 它在一个村子转悠到老是村子的一部分 它再无人可咬 因而也是人的一部分 它是条终于可以泯然入睡的狗 在人们久不再去的辟猿路途 废弃多年的荒宅旧院 这条狗来回的走动 眼中满是人们多年前的 尘世 旧 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