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雁落

作者苏忱

在遥远的青海我曾有过一个家，一个有着欢乐和痛苦却不失温馨的家，那是由如今已不再是我丈夫的叫冯峥的男人与我携手构建起来的家。

它坐落在玉树藏族自治州的科委大院内。那个时候，天再冷，我和冯峥的心却是热的。在城里那些个寒冷又停电的夜晚，我俩总是相拥着坐在床沿上用对方的体温温暖自己，如今，这一切离我是那么遥远，我们拥有过的家和由此产生的幸福就像戴在我们头上的一顶草帽，带给人忧伤，那顶曾经给予过一个家庭快乐的草帽后来不见了，结束了一场爱的悲剧。我成了一只孤雁。

现在我住在有着“山在城中，城在山中”美誉之称的山城一幢9层高的楼房里。周围目所能及之处都是由钢筋混凝土建造的灰楼，我的心情很坏。这样坏心情跟我的失业有关，我这只孤雁昨天还是山城一家杂志编制内的正式编辑，今天却成了一个无业游民。命运之神对我这个35岁的单身女人无情地射出了罗昂达孜的毒箭。

这天晚上，当我孤寂地蜷缩在客厅里的沙发上百无聊赖地观看一部电视剧时，心里溢满了一种无可奈何的苦涩与惶惑，几乎是愤怒地关掉了电视机：

黎雁狗屁！说得轻巧！生活是残酷的现实，不是演戏。

现在除了住房我哪里还有家？家已经不能成为我避风的港湾，只有孤独和无助像瘟疫一样从我的内心溢出，明天我该怎么办？女人的柔弱是天性。而除了冯峥再没有别的男人的女人。我知道我必须找好朋友方颖颖谈谈，否则我会发病，要成一个疯子。

我拨通了远在西藏的方颖颖的电话。

方颖颖黎雁，是你？你还好吗？

方颖颖的声音有些嘶哑。

黎雁不好。

方颖颖又同冯峥干仗了？

黎雁更糟糕，我失业了。

方颖颖失业了？唉呀黎雁，我可羡慕死你了，现在我是刀架在脖子上，想不干都不行。成天忙得团团转，赶拍短视频的最后几个片段。现在短视频这么火爆，如果我成功了，你说意味着什么？

嘶哑的声音中有一种按捺不住的兴奋，与我的心境有着天壤之别。

黎雁意味着什么

我无精打采地说

黎雁成网红呗。

方颖颖这就对了呀。西尚也这么说。你知道吗，这是西尚和九七传媒公司合拍的片子。

黎雁你一口一个西尚，你说的西尚是谁？这个名字我听起来怎么有些耳熟？

完全忘了给方颖颖打电话的初衷，竟顺着她的话继续下去。

方颖颖当然是我的男朋友了。他是短视频的制片人，以前是个短剧作家，现在改弦易辙当制片人了。你在文学圈混过，应该认识他呀？

黎雁是他？

那个因写了一部作品而出了名的男人？疑问只是飞快地在脑子里闪了一下，便强作欢笑地调侃道：

黎雁那么杨洛明呢，你也换得太快了？

手机里传来方颖颖轻快的笑声：

方颖颖有什么办法呢，人在江湖行，身不由己嘛。

方颖颖你有冯峥就够了，杨洛明好是好，但他不能给予我想要的东西。

黎雁别提冯峥了，我和他离婚了。

方颖颖这倒是个新闻，你终于解放了。北北呢，她还好吗？

从电话那端传来的声音一点也不惊诧，而是夹杂着一种调侃。倒是我吃惊起来

黎雁北北跟冯峥进藏两个多月了，你没见到他们？

方颖颖我成天忙得要命，在西藏外景地拍片，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回家了。

“回家”之言触动了我，我叹了口气：

黎雁现在我是家没有了，工作也没有了。

方颖颖你有女人的身体嘛，还有一张漂亮的脸蛋，你怕什么？把你女人的优势充分发挥出来，还怕找不到饭吃。相信我，你是可以迷住男人的。你有什么打算？

话语中又是调侃又是鼓励。

我苦笑道：

黎雁还能有什么打算，首先要解决肚子问题。

方颖颖你怀孕了？

方颖颖在电话里咯咯地笑。

黎雁你他妈的别捣乱好不好？

我粗鲁得几乎要哭起来，

黎雁我连吃饭都没辙了，还有你那种闲情逸致找男人？

方颖颖你呀，榆木脑袋死不开窍。算我白说。亏你还在玉树干了这么多年，真是白活了。回头我跟西尚说说，给你在小剧组找个活干，这不就有饭吃了吗？

与方颖颖通过电话后，我的心情果然好转了一些。方颖颖真是个魔女，用她的魔棒就这么轻轻一点，我便带着一种幡然醒悟的简单心境入睡了。

这一夜我睡得很香，我梦见自己回到了玉树，在山麓下，方颖颖微笑着递给我一盏阿拉丁神灯。从这个神灯里蹦出一个五彩的世界，一切应有尽有，我住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面前的山珍海味堆积如山，成群的奴仆俯首听命于我，世界被我踩在了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