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青·不老药（二）

阙奴岳这几日奔波劳累，没睡过几次好觉，昨晚两大碗白米饭下肚，力气恢复一大半，睡前又喝了一碗白木耳枸杞甜汤，一碰枕头就昏睡过去。第二天早上，他在晨鸟的鸣声中迷迷糊糊醒来，不肯立即起床，依旧缠绵被塌。

但好梦不长。没多久窗外就传来一道刺耳的催命符：“公子，您醒了么？”

声音不大，但说话的人让他够呛。

阙奴岳顿觉清醒，匆忙从床上蹦下来，直奔门口。

门开，是秦幽。她身着昨日新换的烟红色衣裙，发型倒是随意，发型松散，只用两根木簪盘着，鬓边有几缕碎发。秦幽身上一如既往地飘来佛香，她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是阙奴岳爱吃的香菜馄饨，还有一盏冒着热气的绿茶：“烽叔说今天有安排，要带你一个人去，我看你这几天精神不太好，所以就泡了茶，可以提神，这茶就是你之前问过我好几次的那种。”

“好，你也进来。”阙奴岳折身，坐到房内小桌旁，挪开小桌中心的花瓶。

“今天这件事，不能带你一同去吗？”阙奴岳是第一次来燕国京城，人生地不熟的，难免紧张，更何况今天的事很要紧。若是旁边有秦幽这个军师在，不明白的话都可以请教她。

秦幽看出他很不安，将茶盏从托盘里拿出后，淡笑道：“今天我哪都不去。您先把早饭吃了，再去挑件合适的衣裳出门。烽叔说了，今天的事你可以自己去，不需要我帮忙。再说了，总有一天你得自己独当一面，只不过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

阙奴岳默默点头，正要低头进食，又想起什么，抬起头：“你这些天看着都挺精神的。”

秦幽立即翻了个白眼：废话，你坐趟船就半死不活了，我要是不硬撑着，银子都得被你耗没！

秦幽起身，准备去给阙奴岳拿衣裳，又想起一件事，连忙折回来：“笔、纸有吗？”

“都没有。”阙奴岳看秦幽像是有话要说，用帕子擦去嘴边的汤汁，把头凑近，秦幽用手遮住嘴，悄声说了几句话。话毕，秦幽还是不放心：“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阙奴岳继续埋头苦干。

秦幽起身离开卧房。

一瞬间，阙奴岳整个身体放松下来。他再一次发自内心地感叹秦幽是一个不一般的妖，太俗气，还有些神经质，啰里啰嗦，做什么事情都无比谨慎、确认再三，没有一丁点妖该有的慵懒模样。就算是给自己放了个小假，照样操各种心。

秦幽走到院子里时，天空像水洗过一样干净，阙奴梧正在晾晒衣物，她见只有秦幽一个人来时，表情有些惊讶：“公子不过来吗？”

“他还是别过来了，”秦幽拿起一堆挂好的衣裳，逐件筛选，“公子挑衣服的眼光是我知道的，他自己挑的衣服穿在身上都没法看。”

“那也不是这个理，”阙奴梧走到秦幽身边，看了看秦幽选出的几件衣裳：“你的眼光不错，但这几件颜色太过淡雅，撑不起场面，我帮你挑。”

阙奴梧左看右看，选出一件佛头青色的外衣。

“夫人好眼光。”秦幽看到这件衣裳时眼睛都亮了。

阙奴梧得意洋洋：“那是当然，姜还是老的辣！以后啊，让公子自己挑衣裳，不够好看没关系，看得多自然就会了。你也不必事事都管，这样自己也省力。”

“秦幽受教。”

回到自己房内，秦幽像是被抽走了全身力气，一头栽进薄棉被里。

是她自己不想跟着阙奴岳出门，好在这个小公子不小心说错话时帮衬一把吗？

明明是阙奴烽那个老顽固心思重，不允许她跟着。

阙奴梧晾好家中全部衣物时，阙奴烽刚刚走进院子里。

“刚刚秦幽那个姑娘过来帮公子选出门穿的衣裳，真够细心的。”阙奴梧觉着腰有些酸痛，忍不住揉了揉。

“那个姑娘我以前没有见过，”阙奴烽看到妻子的表情有些惊讶，“应该是公子在半路上遇见的，究竟是什么来历还不清楚，但公子很喜欢，所以就带着她一同来家里了。对我们来说，她也算个陌生人，以后见到她要小心些。”

“好……”阙奴梧忙点头，“我会同松儿柳儿说的，也会让府里的下人看着孩子，尽量不要跟那个秦姑娘接触。”

秦幽在床上趴了一会儿，又振作起精神，用冷水泡好一盏绿茶，点烛后继续看自己在小摊上买来的图册。

待府上的管家跑去敲门提醒她中午饭点已到时，窗前桌上只有一盏盛着茶叶残渣的茶杯和一本被翻开的图册，书上印着一个正在炼丹的道士。

秦幽配着粗米饭吃完一盘熟牛肉和一盘爆炒热菜后，歇在窗边，看到今日街上竟张灯挂彩，孩童都提着动物形状的灯笼聚在一块玩耍，好一片热闹。

“最近京城是要有什么节日吗？”饭馆里的小二正在清理秦幽吃剩的餐盘，一听这话，兴致上来，嗓音都高了好几阶：“这位客官，看您这口音，不是京城本地人，最近刚来京城吧？难怪您不晓得近日京城的大事！”

“哟，什么大事，搞得这么大费周章的？”秦幽着一身男装，脸上布满斑点疙瘩，嘴唇四周蓄着长长胡须，腰间挂着一柄短剑，一派粗鲁商人的模样。她从外衣袋里摸出几颗碎银，放在桌上，小二两眼放光，连忙点头哈腰，捉走碎银。

“这位客官真是大气，以后生意一定能好，”小二收好餐盘，并没有直接走人，“前个月呀，京中出了件大案……大理寺您可知道？就是那个替天家排忧解难的地方，竟贪了咱们燕国十万两白银！”

十万两白银！秦幽暗叹这个数字是自己一个平民几辈子都赚不到的钱：“那后来呢？”

“后来啊……经几位义士血谏，大理寺贪墨的事才被摆到明面上来，当作大案处理，最后该坐牢的坐牢，该砍头的砍头呗。天家因此案被破而大喜，与民同乐，京城也得以办起了花灯节。”

“原是这样……”秦幽了然，“这些年战事频发，朝中竟还出了这等大事，劳命伤财，确实会引起民愤，多亏那几位义士，是该好好庆祝。”

“客官说的好，大家伙啊都盼着这日子能过得平平安安的，也不求什么大富大贵。”秦幽连连道是，隔壁桌有客大声唤人，小二应声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