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祸

惠贵人病势一度危急，莞贵人愁得整夜睡不着，安常在只得来陪着她，为她点了安神的甜梦香，却也无甚助益。

看着姐姐和眉姐姐境况如此，陵容有些似有若无的悔意。若当初阻止眉姐姐用那个疑点重重的刘太医就好了，若自己察觉华妃有此一着棋时，及时提醒眉姐姐，她大约不会有此一劫。可是，她也不过是想要眉姐姐式微，好让姐姐更依靠自己几分，并不是想夺了眉姐姐的性命啊。

如今这败局，她们该如何是好？

正在愁眉不展之际，富察贵人有喜了。她是这一批秀女里头一个有身孕了，原以为这风头是惠贵人的，没成想惠贵人如今败了，倒让她风光得意的，整日在后宫恨不得横着走，如同那骄纵的孔雀似的，全无半点城府。

安答应很瞧不上她那样子，但没想到，皇后更瞧不上。

时疫仍盛，温太医似乎在琢磨药方，安常在听姐姐说，就快要有些眉目了。

一日，皇后单独留了安常在说话，皇后穿一袭檀色牡丹纹样裙，耳边戴一双东珠，头上是点翠凤冠和鸾凤金簪，和颜悦色地对她说：

皇后“虽然已是秋日里，天气清爽，但本宫养的猫儿松子今日闻见脂粉香气便有些烦躁，听闻你善于此道，本宫便想问问，这是何缘故？”

陵容不明白，这等小事，怎需皇后亲自过问？或许，是皇后娘娘确实喜欢这猫的缘故吧。

安陵容“臣妾以为，是松子到了发情的日子，闻见浓烈的气味便有些不适。娘娘若要它安静些，臣妾可寻些办法。”

皇后“那边有劳你了。不过，如果本宫想要它更烦躁些，你可有法子？”

安常在一愣，隐约猜到什么，但不敢细想，只说：

安陵容“回皇后娘娘的话，香料繁杂，民间尚有法子以香使人动情，若说用在猫身上的香药，自然也是有的。”

皇后“本宫不太懂这些，只是好奇罢了。便交给你吧，若什么时候有了，本宫便让绘春去延禧宫取了来。”

说罢，皇后便示意她退下。

待安常在调好了香，绘春便来取。陵容因拿不准皇后的意思，又感念皇后此前帮过自己，便备下了两份香饵，其中一份若是让松子闻了，便能让它镇静些，不会乱跑出去胡闹；但另一份则会让它愈发躁动不安，以至发狂。安常在用两个同样是游鱼戏水花纹的小圆盒装了这两份东西，一份为青色，一份为朱色。

朱色圆盒里头，装的便是那令猫儿抓狂的香饵，用了大量荆芥研磨成粉，任何一只猫儿闻了，都会如人中了邪一般，躁动不安，狂叫乱喊，肆意伤人。不知为何，安常在觉着，皇后大概会用这一盒。

越三日，华妃兴冲冲地去禀报皇上，说她和江城、江慎两位太医多日来遍阅古籍，终于找到了医治时疫的方子，如今已经在几位宫女太监身上试验过了，当真有用。

皇上龙颜大悦，当即封她为华贵妃，并吩咐将那药方公之于众，贴于城中各处，并由宫中散济药材，于是，很快便遏制住了时疫蔓延之势，宫里宫外都很少再听闻与此有关死讯了。

而惠贵人，自然也很快痊愈了。

皇后欲与皇上一同庆贺这好消息，便邀请后宫众人去景仁宫赏牡丹，增添喜气，也好冲一冲宫中积攒已久的病气。

那日，众人皆花枝招展的，不过也都有分寸，避免夺了皇后的风头。唯有华贵妃，着碧霞云纹联珠对孔雀纹锦衣，间或绣了多多芍药，张扬明艳，插金戴银，倒真有贵妃的气派。

相较之下，皇后身穿牡丹凤凰纹浣花锦衫，虽有中宫威严，但到底素净了些。

华贵妃扫了一眼皇后的衣裳，自觉独占了今日的风头，得意道：“牡丹虽好，但臣妾总还是爱芍药的华美无双，白乐天的《感芍药花》里有一句，

年世兰“今日阶前红芍药，几花欲老几花新”，臣妾每每想起，颇多感慨。”

此话一出，连齐妃都变了脸色，

齐妃“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说些什么花老花新的，我虽不通诗文，但听着不敬呢。”

华贵妃睨她一眼，倨傲道：

年世兰“齐妃多思了，我不过是说花儿，和人又无甚相关。”

莞贵人本就不满华贵妃得意，此刻针锋相对道：

甄嬛“皇后娘娘，臣妾素来醉心诗书，今日牡丹独美，并非凡品，虽有内务府的功劳，但也定有娘娘心忧天下、福泽所归的缘故，若无真凤凰，怎会有如此品相完美的牡丹现世呢？况且，文人墨客尚且承认，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其他花儿再美，不过是陪衬罢了。”

年世兰“你！”

华妃欲反驳，却被安常在截住了话头。

安陵容“是啊，臣妾虽不常翻书，也曾听人说，天下真花独牡丹。可见芍药只是借了牡丹一段风流，并不可与之相比的。”

华妃气得脸色铁青，正在心里找话堵她们，却不妨身后一声惊呼，打破了这争执。 众人回头，却看见松子直撞向富察贵人，华贵妃敏捷地一躲，远远站了开去。莞贵人却不设防，被人从身后一推，猛地撞上去，险些撞上了富察贵人，自己却也被松子划伤了脸。

松子太灵巧，未待众人反应过来，便已经溜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富察贵人和莞贵人倒在地上。侍候的宫人们连忙去扶，富察贵人却捂着肚子连声喊痛，情况似乎不好。

安常在站在人群后面，看不见具体情形，却紧紧绞着手绢，心里明镜儿似的。此前杀余氏是为永绝后患，但如今，她安陵容手上竟沾了未出世的孩子的血。若姐姐知道，大概会厌恶自己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