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楚生看着戏台上那个疑似小垚的人回眸甩袖，端的是一个高门小姐的气质，谁能看出那千娇百媚的脸下是个男儿身。
每当戏中的女子情到深处，牵挂便如水袖般若即若离；而悲到切处，恨，也在拂袖而去那一霎那间凝固。那份深沉的情感，则在台上久久不息，令人荡气回肠。
乔楚生就这样目不转睛的看着他，那些郎情妾意难分难舍，那些思思量量的心事也像是台上人的纤纤玉手，总要被水袖层层叠叠地遮掩了去。
哪怕是顾影自怜，抑或回眸一笑，也需水袖若有若无地涵盖着。将古女子如同水袖一般含蓄的心思，表现得淋漓尽致。
乔楚生伸出手，垚垚地想要描绘那人的面貌，他看着他的脸，即使是在浓墨重彩之下，可是那熟悉的眉眼，依旧让他感动。
乔楚生发现台上那人在唱戏时候眼睛里闪烁着光芒，闪亮亮的，那是一种为了自己热爱的东西，坚持的光芒。
乔楚生竟然生出了一种诡异的想法：或许他真的是最适合这个舞台的，他就是为唱戏而生。
如果台上的人，真的是小垚的话。
那小垚这些年一定过得很苦。
乔楚生想了很多东西，随着京打鼓猛地一敲。
台上的人儿，决绝，肝肠寸断的唱到：“此一去不回相府门！”
戏台谢幕。
从那位青衣起唇的一瞬间，戏楼里所有人都被他婉转的唱腔带入到情景里面，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甚至闭上了眼睛沉醉其中。
直至刚才，戏唱完，青衣下台，人们还沉浸在其中无法自拔，不少人眼角都已经湿润。
突然不知哪里传来了几声鼓掌声，戏楼里面的人这才如同摁下了开始键一般。
所有人的大声喝彩，鼓掌。
不愧是戏疯子。
“好！”赵县丞也忍不住大声喊道。
叫好声将乔楚生从思绪之中拉了出来。
一旁的赵县丞看着乔楚生遥垚的望着戏台，即使已经谢幕，可他的眼神却仍然盯着那儿，眼里还带着些温柔与眷恋。
他心里细细思量，刚刚台上的青衣，却是是身段了得，眉眼之间也不失为绝色，虽然是个男人，不过……
他给后面的随从使了一个颜色，随从心领神会，来到了后台。
路垚刚刚下台，正把脸上浓重的妆容卸下来，戏服都还没有来得及换下。
就见县丞的随从来到了后台：“路老板，县丞有请！”
还没等路垚说些什么，一旁的小不点就先不干了：“我师傅才不会去！”
这是路垚从外面抱回来的流浪儿，来到戏班子后就直接被路垚收下当徒弟，单名路生，说是希望他这一生平安幸福。
“小生，不得无礼。”路垚将路安护在身后，淡淡的笑了笑：“小孩子不懂事得罪了，既然是县丞有请，还烦等在下换身衣服。”
不过是个戏子，还敢推三阻四。
随从挑着眉：“路老板，这二楼可有着大人物，你这是让大人物等你？这可不像话。”
路垚眼里闪过一丝厌恶，戏子没有地位，这些年他早就知道，人尊称一句路老板，不过是捧着，说到底不愿捧了，随便一句话，就能把他打入深渊。
一直以来，阳城也还算是安稳，没出什么荒唐事。
路垚虽然也会被人冒犯，但是在阳城还还是能护自己周全。
只是，今天，那个大人物……
想必，今日是不能善了了。
他温润的笑了笑：“那自然是不敢的，我这就随大人去。”
他蹲下身子安抚的抱了抱路安：“小生乖，去找哥哥姐姐们玩，师傅去去就回。”
路生毕竟还小，不懂得快要发生的事情，听到师傅吩咐，他连忙点了点头，跑着去后院找其他人玩。
“路老板，那咱就走吧。”
路垚点了点头，跟着随从来到了二楼。
随从推开了门，乔楚生听见声响，抬头一看，正和刚进门的路垚，眼神相对。
乔楚生激动的连忙站了起来，一个没注意带倒了面前的桌子，发出“砰”的巨响。
所有人都被这声巨响吓得屏住了呼吸。
路垚却好像根本不认识乔楚生，眼神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是冷漠。
只是宽大的戏服下面遮掩的手，紧紧的握了起来，指甲刺进皮肤，他却好似感受不到疼痛，手越握越紧。
乔楚生快步跨到路垚面前，他激动无比，面前的路垚卸了浓重的妆容，眉眼清晰的露了出来，和小时候的样子一般无二，只是张开了更加俊美。
乔楚生彻底确认了面前的这个人一定就是他小时候最好的朋友，路垚无疑。
可乔楚生几次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曾幻想过无数次他们相逢的场景，或许他们会抱在一起哭，或许只是尴尬的交谈。
可是，幻想的每一次都与现在的情感不同。
乔楚生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会这样猝不及防的重逢。
他的心口突然涌出了一股热流，就像是炙热的岩浆哗啦一声，向他的心上倾泻而下。
烫的他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烫的他的的声音都开始带着些许的鼻音。
“小垚，小垚……我……”乔楚生磕巴的开口，却不知道该怎么问下去。
是说，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还是说，这些年你还在等我回来吗？
还是……
周围的人投来打量的目光，甚至有些开始小声谈论。
怕说的也不是什么好话。
和戏子叙旧，或者和戏子是旧相识，都不是什么好事。
路垚心口一紧，他面色冷峻的说：“这位大人，您认错人了。”
乔楚生没有想到小垚第一反应竟然是否认。
“我……不可能，你就是小垚啊，路垚……”
话还没有说完，路垚就连忙着急的打断：“大人，您认错了，我真的不是什么路垚”
路垚并不想给乔楚生反应过来的机会，他朝着另外县丞与其他人行了行礼。
“大人们这般齐聚一堂，怕是有要事相商，在下不过一末流伶人，就不在这儿打扰各位大人了，告辞。”
说完就，连忙转身快步离开，可就在转身的一瞬间，他的眼眶突然泛红。
县丞身边的随从刚想要去追，却被县丞悄悄的打了一个手势，停下了脚步。
乔楚生看着他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一时也有些迷茫。
难道，真的是我认错了吗？
不是路垚，是路垚？
可是那张脸和声音，和小垚一模一样。
乔楚生确信自己绝对不可能认错，他满脑子的思绪万千，一时之间也理不清楚，于是恍惚之间追了上去。
只留下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
赵县丞摸了摸下巴，看来乔参领来到阳城不是针对他的，那就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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