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由海最近有点儿心塞。
倒不是因为体检报告,而是他发现最近无论自己走到哪儿,后面都跟着两条小尾巴。
去花园和大白遛弯散步,去客厅和小房搓麻打牌,连躲在自己房间里看个综艺,门缝里也要漏出四只大眼睛。
简直可怕。
而最可怕的是,有天半夜他饿醒之后偷偷溜去厨房摸了一块曲奇,还没等咽下去,那两条尾巴就振臂高呼了。
盛言爸爸妈妈姑姑奶奶快来呀!太爷爷又偷吃啦!
简直好比公开处刑。
马由海蹲下来和他们打商量。
马由海小舟,言宝儿,太爷爷这不是偷吃,而是饿了。你们肚肚饿的时候是不是也需要吃东西呀?
啊?
饿了?
盛言歪着脑袋,满脸纠结。
——虽然妈妈千叮咛万嘱咐了,千万不要被太爷爷的糖衣炮弹迷惑过去,可是肚肚饿,那的确是不能忍的。
太爷爷这么可怜,就算是炮弹,那也不是糖衣的, 而是苦苦的!
见宝贝乖孙的脸色有所松动,马由海准备再接再厉。
哪知刚起了个头就被另一只打断。
马思舟这是太爷爷今天的食谱。
马思舟从背后拿出一张A4纸,密密麻麻排列了他今天从早到晚吃进肚子里的每一样东西,竖排是食物名,横排是热量、糖分、卡路里……
马由海这是啥?
马思舟轻咳一声,拉开了金孙宝宝牌的养生小课堂序幕。
马思舟科学表明,人体每天摄入的糖分最好不超过40克,太爷爷上次体检有轻度糖尿病,那摄糖量就应该控制在10以下。
马思舟今年晚饭后姑姑说刚买的果冻橙特别好吃,您要了半个,加上那半个橙子,已经濒临临界值了。
还没有自己大腿高的小人儿,说教起来居然还一套一套的。
马由海又是想笑,又是委屈他管得太严格,于是强行找他话里的空子。
马由海那也是濒临,不是还没到呢么。
马思舟也对。
小家伙居然表示赞同。
马由海心头一喜,心道果然还是个小孩子,两句话就糊弄过去了,于是立刻抓起那块曲奇往嘴里塞。
却被马思舟跳起来抢走。
他拿着那只统共只有小半个手掌大的曲奇,掰开、再掰开,最后只给他留了指甲盖大小的一块儿。还是小指甲盖。
马思舟加上这个,就已经到标准了,太爷爷吃吧。
马由海:……
你可真是从小跟我长大的亲孙砸!
言宝儿的喊声引来了人,马嘉祺只看了一眼便猜到始末。
男人比他亲儿子更加铁面无私。
马嘉祺爷爷晚饭时才答应过会配合医嘱,严控饮食,怎么还没过一晚上就要食言,还是在两个小辈面前?
马由海老脸青红,下意识垂下脑袋,宛如一个被家长抓包的认错孩童。
马嘉祺叹了口气,示意小舟先把妹妹带回去。
临走前,盛言还不忘殷殷叮嘱。
盛言太爷爷要乖哦!还有八个小时,就又可以吃饭饭啦!
暖暖的声音仿佛带着无尽力量,让人备受鼓舞。
虽然但是,马由海还是想说:还有八小时呢!
楼梯里,两个小家伙的身影渐渐拉远。
马嘉祺看了眼老爷子,扶着他的手慢慢走到沙发坐好。
窗外月色如练,清清泠泠洒在落地窗,氤氲成一片朦胧的白。
马由海看着那地面,眉眼越耷越沉。
马由海小祺啊。
他缓缓开口,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要把这些天堆积在心里的话一齐倒出来似的。
马由海爷爷年马大了,平时还没觉得有什么,可去医院一查,才发现岁月面前人人最是平等啊。
马由海爷爷这一辈子没什么后悔的,唯一觉得对不起的就是你。
马由海当年你还是个孩子,我就逼着你白天黑夜的到处跑,逼你陪人家喝酒,还逼你放弃了你最喜欢的建筑设计专业,改学了金融……
手腕忽然一暖,马由海偏过头,正对上孙子关切眼。
马嘉祺一家人,不必说这个。
他反向握住马嘉祺的手。
马由海可能是爷爷岁数大了,空下来念想多,我这一静下来啊就总忍不住想,要是当年马酉没有离家出走,是不是咱们家现在的关系就不会这样。
马由海不过这世上最难免的就是后悔药,即便是他现在跪下来求我,我也不可能原谅他,单是想起你当年吃的那些苦,我都不可能原谅……
这一晚,老爷子絮絮念了许多。
伤感的,开怀的,怀念的,期待的。
一直到东方微亮,天空出现第一缕鱼肚白,才在他的搀扶着回了房间。
门关上的刹那,马由海脸愁容不再,而是迅速挂上一抹贼笑。
他看了眼表。
很好,距离可以吃饭,只剩下四个小时了!
要不是他故意做出一副#时日无多求放过的模样,咋可能让这臭小子这么温顺,跟刚出声俩月的奶猫似的!
光是听训都得听吐了!
马由海为自己的伪装战术比了个赞,心道小砸今天就让你明白明白什么叫姜还是老的辣,门,忽然又开了。
他口中的小砸站在门外,手中捧着一只白瓷碟,上头整整齐齐摞着三块糕点。
马嘉祺这是亦棠临睡前特意给您做的,用木糖醇代替了白糖,您要是撑不到四小时后,就先垫垫。
说完,关门走了。
只留下马由海一人对月兴叹。
这……
有个太聪敏的孙子,也好也不好啊!
不过棠丫做的这小点心是真不错,闻起来就香香的,一口下去肯定又糯又软。
马由海张了张嘴,最终还是舍不得一口吞,只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捏起来一个。
啊,满满的碳水香,太满足了!
……
房门吱呀,饶是声音再小,盛亦棠还是听到了。
她翻了个身,迷迷糊糊问,
盛亦棠爷爷怎么了?
言言鬼叫的时候她就醒了,男人让她不要动,他去看看,谁知过了这么久才回来。
马嘉祺吵醒你了?
马嘉祺握上她的手,俯身替她掖好被角。
马嘉祺爷爷耍小孩子脾气,非要偷拿言宝的点心吃,还好你有先见之明。
偷点心吃?
盛亦棠顿时就不困了。
她翻身坐起来,认真道,
盛亦棠嘉祺,你觉不觉得爷爷最近怪怪的,像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似的。
马嘉祺他的确有秘密。
盛亦棠啊?
马嘉祺沉默片刻,终是叹着气,把严浩翔的话原原本本向她复述了一遍。
马嘉祺原本是不想让你知道的,怕你跟着担心。
盛亦棠心中戚戚,一会儿想到张爷爷最后的时候也是肺部出了问题,爷爷会不会也这样,一会儿又安慰自己不要多想。
她握上男人的手。
盛亦棠好在爷爷病情发现的早,只要治疗及时,就一定不会有事的!
马嘉祺嗯,会没事的。
马嘉祺轻叹,不知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