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景生情,她只是想妈妈了。
可记忆就像是哪天被打翻在地的奶油蛋糕,再也拼凑不起她的样子。
她离开她,已经太久了啊。
脑海里的人影已经褪色变黄,像是海浪拍打过的沙滩,将它留下痕迹的一一抚平。
带走哪怕最后一丝残影。
起风了,盛亦棠把头往他怀里拱了拱。
盛亦棠我妈长得可漂亮了。
她伸手环住他的腰,许是因为埋着头的缘故,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盛亦棠我小时候上幼儿园,从来不许盛呈茂送,都是让我妈去。
马嘉祺为什么?
盛亦棠因为她长得漂亮呀!每次其他小朋友见了她都会跑过来拉她的衣服,‘阿姨阿姨’地叫个不停。你不知道被一群小屁孩儿围在中间有多爽,倍儿有面子!
俏皮的话混合着轻浅呼吸,哪怕是故意放松的语气,他仍是听出了那埋藏着的深深想念。
心如刀割。
马嘉祺闭上了眼,只将她搂得更紧。
马嘉祺你,很想她吗?
眼角有湿热的液体划过,盛亦棠弯了唇角,轻轻地嗯了一声。
是啊。
很想。
想到恨自己为什么要生日。
明月如盘,流光依旧,却再照不出曾经的笑靥。
等心里的苦涩褪去,她自他怀中扬起了头,漫天星辉似都敛入那双杏眸之中。
盛亦棠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吗?不会像她一样,有一天就突然离开,对吗?
心尖轻颤,像是清晨的第一滴晨露滴入花间。
马嘉祺伸手覆上那双眼睛,俯身撷住了她饱满的唇瓣。
他永远,也不离开。
……
近郊。
深秋花蕊落尽,小院儿四周的竹林也难逃凋零,斑驳成了褪色的秋景。
邱祁年裹了一身全然不符合自身形象的长袍,眉头紧锁,颇为幽怨地盯着身侧一方红泥炉。
那炉子底下烧了柴火,上头煨着一只单耳壶,此刻正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酒香四溢,在这阴风飒飒的夜晚,成了一道缥缈无依的慰藉。
邱祁年这酒都滚了两回了,您还不喝?
他终于忍不住开口。
李清林摆摆手,
李清林急什么,好酒煨三回,且还差着些时候呢。
邱祁年辩不过他,只好又紧了紧身上的袍子。
嘶,可太冷了。
终于熬到了温水沸腾,李清林执起一柄鱼嘴钳,往那等候已久的瓷杯里斟了满杯。
李清林来,尝尝我的手艺!
入口辛辣,复而回甘。
若细细品味,高粱的谷香便在唇齿间蔓延,满口清香。
邱祁年好酒!
邱祁年由衷地喊了一声,双手捧着只还没他半个手掌大的酒杯,又往前凑去讨第二口。
却被那鱼嘴敲了一下。
李清林笑呵呵地觑着他,
李清林想喝?
邱祁年想!
又洪又亮,毫不迟疑。
李清林那就老老实实回答我几个问题,答上来一个,就你赠一杯,怎么样?
老人捋着胡子,那尾须一翘一翘,像极了山里修行多年的狐狸。
邱祁年第一反应就是跑。
身后传来雅酿入杯的潺潺之音,酒香入鼻,两只脚却怎么也迈不动了。
他认命地坐下来,叹气道,
邱祁年口腹之欲害我!
李清林嘿嘿两声,咂摸了一下嘴。
李清林你姑姑,是不是回来了?
邱祁年姑姑今早的飞机,还是您亲自去机场接的呢,您忘了?
邱祁年扬了扬头,下巴点向竹篱后,
邱祁年此刻人就在后院儿睡着呢。
李清林少给我打马虎眼,我说的是你然姑姑!
李清林抿了一口酒,借着辛辣的呛意,把心里话问了出来。
李清林这么些年邱家老太太一直让小然待在国外,连前年老太爷去世都不许她露面。这一次,怎么突然同意她回来了?
夜风呼啸,卷起了阵阵凉意。
邱祁年笑笑,低头敛去眸中神色,指尖在石桌上轻扣了两下,
邱祁年您这已经是第二个问题了。
李清林既然问了,还怕我少你那口酒么!
李清林弯下腰,自一旁的笼屉里又翻出一只酒杯,足足比先前的大了一圈儿,
李清林够意思吧!
竹海翻腾,一片沙沙的响声中,他听见对面的年轻人缓缓开了口。
邱祁年清叔,阿归回来了。
邱归。
那是整个邱家,都想深埋进土里的名字。
哐当——
酒碗砸在石桌,发出清脆的声响。
李清林觉得一定是有什么东西掐住了他的嗓子,否则那尖而细的声音,根本不可能是他发出来的。
李清林邱归?他回来干什么?当年发现他母亲是被误会的之后,他老爹都已经自杀谢罪了,他还放不下吗?
邱祁年杀母之仇,哪个子女能放下。
邱祁年把玩着那只杯盏,唇角上调,语意轻忽未明,
邱祁年阿归在外蛰伏十年,这次回来,肯定不只给外婆做寿那么简单。
李清林可这跟小然又有什么关系?
一个是邱家隐瞒了死讯的女儿,一个是邱家欲从族谱除名的孙子。
李清林实在无法将这两人联系在一起,
李清林难不成,你奶奶打算让邱然用姑母之爱来感化他?
这能成吗!
邱祁年再饮一杯,起身朝堂屋走去,
邱祁年四个问题,三杯酒,我可没偷喝啊。
李清林哎!我不差这一杯酒,你也别差这最后一个回答啊!
邱祁年您自己都答上来了,我要是喝,可就是占您便宜了。
门扉吱呀,那人闪身钻进温暖的内室,不出来了。
门下茅草晃荡,李清林直愣愣地看着它,连杯中的酒都忘了饮。
他自己、答上来了?
那炉子下的柴火细微的爆破声,星火明灭,映红了那双微染醉意的眸子。
半晌后,他重重一叹。
这邱家,恐怕是要变天喽!
……
最近的事情一桩接一桩,难得有时间可以睡个懒觉。
盛亦棠却早早就睁了眼睛。
啊,这该死的生物钟!
盛言麻麻!
察觉到屋里的人醒了,盛小姑娘立刻跳进来,衣帽鞋袜穿戴整齐,连头上的两个小揪揪都梳得一丝不苟。
盛言是哥哥给我绑的噢,哥哥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呢!
一个小辫子还有名字?
盛亦棠翻了个身,一把将小丫头捞进怀里,
盛亦棠那它叫什么呀?
这圆圆扁扁的,怎么看都像是张大饼哎。
这念头刚刚闪过,便听见脆生生的应答声:
盛言双饼髻!
盛亦棠双饼髻!
嗯,母子连心,大抵如此了。
盛亦棠笑着捏了捏那张大饼,
盛亦棠爸爸和哥哥呢?
小姑娘拉开窗帘,窗外湖畔,蹲着一大一下两只身影。
盛言在给鱼做饭饭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