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风暴与离开（上）

王子茹睡醒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钟，陈一鸣坐在卧室另一头落地窗旁的阅读区，阅读当天的新闻，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但蹙起的眉头和无法安靠皮椅的后背出卖了他。

王子茹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连她醒来都没发现，也不吱声，脑袋陷在舒适柔软的匈牙利白鹅绒枕里，静静的看着他出神。

让她猜一猜，她这个男友又为了什么愁眉苦脸。

看他如此拧巴的表情倒不像是思念前女友，那么就是跟绿宝和独步有关了，其实他在想什么，王子茹大概想得出，看着他的眼神也不自觉的的幽怨。

是的，王子茹猜到的和陈一鸣现在心烦的相差无几。

这几天绿宝的估值一路下跌，作为天曳曾经的副总、绿宝控股股东的男友，他送过去的这个105万没想到真的成了奇迹，成了一把反向插在自己现女友身上的刀。

虽然他现在不是天曳副总，但他在父母来上海那次就答应了子茹要帮她重新打造绿宝品牌，自己如今仍和绿宝有品牌宣传合约。他都做了什么？不说私人关系，他向绿宝竞争对手李思雨输送经济支持的行为直接造成了绿宝品牌价值下跌更严重，这是重大违约，估计一文公司破产都赔不起。

他为什么会犯这么愚蠢的错误啊！如果只是愧疚之前李思雨退回的三十万青春损失费，那么就当成借款一样还给李思雨三十万就好了，为什么要节外生枝。

安静下来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回到子茹身边比一个人在外面容易一时兴起冲动不一样，他会不自觉受子茹的影响思考的东西更多，更透彻，这不光是年龄差距带来的社会阅历不同，也跟子茹不会因为风花雪月的情怀影响的专业素质有关。

他惹了一个很大的麻烦，作为利害关系人，无论他多想支持前女友圆梦，多对他们的五年感情无疾而终感到愧疚，都不应该亲手把钱交给李思雨，这是对子茹的背叛，对绿宝的背叛。这个比李思雨之前投标刘洋公司却因姐妹义气给交不起医药费的刘洋妈妈交医药费更严重。

如果绿宝起诉一文公司，雷浩文什么都没有做错，自己却害了他。

难怪子茹这么气他，他这是什么小男生恋爱脑，他现在也很气自己。

不行，必须要尽快挽回绿宝的品牌形象，挽回公众对绿宝的信任，他甚至可以……不，他要无偿去做这件事，是他违约了，现在感觉都没脸见子茹了。

“一鸣，我饿了。”

王子茹胃里空空，没力气看他天人交战，出声打断了他的发呆。

陈一鸣一惊，浑身不可抑制的抖了一下，竟有些莫名做贼心虚的表情。赶忙起身走到床边，把子茹扶起来，在她身后垫了靠枕，又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还好不凉了。

他看着生病的不同以往强悍的子茹，突然觉得她是个需要人好好照顾和在乎的小女人，突然不可抑制的心疼，忍不住将自己的唇印在她的额头。

陈一鸣喜欢吻额头，对于很多男人来说，吻额头比唇齿交缠的深吻更性感，更让人心动，额头吻，有守护的意思。

“子茹，你等我一下，粥在锅里温着，你精神不好就不要下床了。我端过来喂你。”

王子茹的心进一步柔软，柔软到她觉得自己心态已经退步了的感觉，这么容易因为甜言蜜语耳根子软。

“好。”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温柔得不像话，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王子茹你输了，难道因为有了孩子会分泌母性激素？她应该还是要继续发火的。

陈一鸣端来了粥，在床上支了个小桌板，但是他自己一口一口的喂子茹吃下，看她的脸色因为食物的温暖逐渐恢复血色，自己心里的郁结害怕也消散了许多。

陈一鸣做的是葱花肉丝粥，肉丝不多，但是粥很香，王子茹的现在没有荤腥的食欲，这样清香的小粥倒是很开胃。

喂完王子茹喝了一碗粥，清理收拾洗碗干净，子茹已经去洗澡了。他收拾了下书桌，心里想着要好好跟子茹谈一谈，但子茹今天精神不济，还是等她心情和身体都好一点先吧。

但王子茹洗完澡出来后，脸色却平静如常，甚至有些过分沉静，好像是做了什么决定。

“一鸣，你想谈一谈，那我们就谈一谈吧。”

陈一鸣看着她的脸色感觉不妙，不太想谈，但还是点了点头，“好，你过来坐在床边，我给你吹头发。”

王子茹没有洗头，但是水汽还是沾湿了刘海和发尾。她没有反对，听陈一鸣的走到床边坐下，把垫发的毛巾放在床头的实木衣帽架上。

陈一鸣轻轻托着王子茹的齐肩短发，拿着吹风筒开了中等的温度给她吹发尾。她染的是干练的深亚麻色，平时不是扎起一个干练的马尾女老总发型就是吹一个卷曲的波纹烫，蓬松时尚的精致女人风，现在被他轻易的梳顺握在手里，竟然让陈一鸣内心觉得有些得意和满足。

吹好了，他也坐到床上，不由分说把王子茹搂到怀里，让她靠着他的肩膀，这样他不用看着她的脸心慌，又可以实实在在感受到她还在，她还属于他。

“子茹，对不起，我知道我做错了。”

虽然王子茹看不见，陈一鸣还是低了头，真诚道歉。

“我真心的请求你给我一次机会弥补，我已经初步想好了怎么做挽回绿宝形象的策划方案，你一定用的上。这次是我不好，我下次一定会考虑你的处境，不会再做这么冲动的事了。”

王子茹听陈一鸣的语气，虽然没有看到他的脸色，但是跟她猜的一样，这个笨蛋后知后觉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哪，但是他却不知道后果远不止他看到的绿宝估价下跌这么轻。

她呀，做了一笔疯狂的交易，用8亿买来的23%绿宝股权50个亿卖给FCC。当初潘志勇被她赶走的时候就比陈一鸣老江湖看的多了，她收购绿宝，根本不是为了做实业，而只是把绿宝当成一个赚钱的工具，做大估值，有多快卖多快，不仅是快速回笼资金，而且是高额的大赚一笔。

她王子茹，本来就不是做实业的，她是资本家，用钱生钱，不用机器生钱。为了做成这笔大买卖，她把自己三分之二的身家都压进去了，现在又多了一年的杠杆，如果失败了，意味着她王子茹这十年白混了，如果赢了，她未来十年也可以不混了直接养老。

这一笔是她玩大了，但是事到今天，她不后悔，因为她不会输。

但是陈一鸣，再给他一次机会离开自己这个满身铜臭味的令他嫌恶的资本家吧。

王子茹冷冷开口：“一鸣，你真的爱我吗？”

陈一鸣：“我爱你，子茹。我知道，我的做法让你伤心了，但你不能怀疑我爱你这件事。”他把她搂紧，脑袋搁在王子茹的颈窝，用侧脸与她鬓发摩挲，仿佛想证明他说的话。

王子茹苦笑，“你说你爱我，你拿什么来爱我？你什么都给了李思雨，你让我输了一切，绿宝亏损，独步上市之后我输的何止八个亿，你的心在她那里，房子的钱在她那里，然后一无所有的说爱我？没有物质的爱情就是一盘散沙，李思雨没有教会你吗？！”

陈一鸣不认可又懊恼的把自己的脑袋埋的更深，深深吸她刚洗净的发间海洋香水味，“子茹，你没有输了一切，你还有我，我的心在你这里，完完整整的在你这里。我不会是一无所有你也不会，你失去的我都会弥补回来。我卖掉那个房子，是因为那里有李思雨的存在痕迹，我想要和她彻底告别，没有过去的牵绊全身心的和你在一起。”

“我知道我的这个性格太古板，但我刚刚已经都想得很清楚了，是，我确实各方面都还需要向你学习。无论如何，子茹，请你相信我从来没有想过伤害你。你对我这么好，这么理解支持我，我最不想伤害的就是你。”

虽然陈一鸣说的掏心掏肺，王子茹还是狠心掰开了他紧紧固在她腰间的手。

“一鸣，或许，我们都往回退一步更好，我还是看不太懂你，你也远远不懂真实的我，或许过几天，你就会因为我不择手段的挽回绿宝形象而厌恶我，或许有一天独步又失败了，比之前实验失败更严重，上市了技术不成熟有缺陷，李思雨雷浩文亏得血本无归，你会再次付出一切去拯救他们，因为一个是你五年的恋人，一个是你过命交情的兄弟。”

“你说你卖房子给钱给李思雨就跟她两清了，可我怎么不太信。我不止一次跟你提过，在别的事情上我都挺开明，但是我不希望你总是提她，我也吃醋我也小心眼，我也不想被这种消极的情绪消耗心情影响工作，也跟你坦诚过我对独步做的调查和结论。你还是不考虑我的心情不考虑我说的他们必然会失败，但是数据有价值，一股脑的送他们走上成功上市的地步。”

“你知不知道，他们的技术不稳定，只要有一次事故，他们的投资人和他们自己会有多惨，李思雨有多少个十年可以卖给麒麟公司。到时候你是不是更加愧疚，因为你的105万他们可能负债一千万一个亿，你的下半生能够良心过得去吗？！我来替你回答，你过不去，你会离开我然后去奉献自己赎罪！”

王子茹挣脱他的怀抱，回头直视他。陈一鸣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子茹她的眼光中似乎含泪。

“不是我想放弃你。是你，陈一鸣，是你觉得你自己各方面都配不上我，然后我就是永远打不倒的女强人，不管你怎么帮别人考虑别人，你的内心里就是觉得我不会受伤，我不会受影响。是不是我一贯看起来做事很容易成功，给了你我无坚不摧的错觉，你内心的潜意识里甚至有，即使你做了什么不堪的事，大不了你离开我因为你配不上我，但是我还是会没有任何影响的高高在上。”

“陈一鸣，我是个人，我王子茹不是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