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心2

张妈妈痛苦的声音回荡在顾一野的耳边，他何尝不懂这种痛苦呢？这两次的粤东之行，他亲眼见证了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和那个扛起一切代替张飞活下去的娇弱女人。

张妈妈的话还在继续：“这几个月我一直在想，如果阿秀不这么善良，但凡她自私一点点，是不是都不用过的这么辛苦？”

顾一野无话可说，张妈妈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个个图钉按到了他的心脏上，鲜血淋漓，痛到麻木。

“小飞这孩子，我每次抱着他心里都又欣喜又愧疚。”张妈妈粗糙的手摸上了小飞白嫩的脸颊：“我们老张家终于有后了，飞伢子有了儿子，也不算白来这世上一遭，他要是能知道得多高兴啊！可是，这对于阿秀来说就是一场灾难，一场毁天灭地的灾难啊！”

张妈妈哽咽难言，后续不用说顾一野也能明了。若是没有这个孩子，阿秀就还有重新开始的机会，凭她的能力和样貌，就算是二婚也不愁嫁。而张妈妈呢？从来都不是阿秀的责任，照顾是情分，不照顾是本分。而且，她本就是烈士的母亲，村里和亲戚碍于名声无论如何都会照顾，虽然肯定不会有阿秀照顾的周全，但也不至于过的太惨。而实际上，以阿秀的性格，无论二婚与否都不会放心让她一个人生活，这也许会成为她再婚的阻碍，却不是不可调和的矛盾，甚至能给和她结婚的男人带来好处，村里在很多时候必然会因为张妈妈的存在而给他很多方便。

再退一万步说，张妈妈年纪大了，又身体不好，还有几年好活的呢？大部分的男人都是利益至上的，这样一个划算的买卖有的是人接。

顾一野想起上次他离开时村支书的话，让他在部队里给阿秀找一个年纪大的单身男兵，有点缺陷没什么，穷也没什么，毕竟阿秀如今的条件已经找不到好男人了，别说优秀的，就连普通条件的都难，尤其是在他们本村里，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不出多久阿秀就得被那些娶不上媳妇的败家子盯上。

如此惨痛的现实让顾一野一想起来就难受到不得不大口大口地吸气，这些就是他不愿再来的原因。

上一次回去后，顾一野的心就已经留了一部分在这里，他愧疚于张飞的牺牲，导致他无法像其他人那样，明知张飞家中有多困难却依旧放弃关注一往无前，只是托人将一部分钱寄给张飞的遗属就当作这件事完全翻篇了。无济于事又如何，以后的生活再艰难又如何，难不成他们还要牺牲自己的时间和前途去拯救别人的一家老小吗？

他整日承受着内心的煎熬，眼看着身边的所有人都逐渐走出阴影，开开心心地迎接起新生活。就连牛满仓也不再疯狂地站岗熬夜，更何况是其他那些几乎不曾有多少痛苦的人们。

他不理解，为什么他迟迟无法放过自己，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的脑海中都是那些挥之不去的影子。

有张飞抱着肩膀憨厚地笑着对他说：“一野，等到了战场上，所有的枪子儿我一个不落全都给你挡下来！”

有阿秀两眼呆滞地看着电影院，心如死灰地说着：“那是我们唯一一次看电影，结果只看了前半部分，后面没有看到。”

有张妈妈抱着小飞痛哭流涕的样子，哭喊着：“狠心的孩子！飞伢子啊！你怎么不把妈也带走啊！你怎么这么狠心啊？”一老一少哭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副不忍直视的悲剧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