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饭

厨房里，顾一野四处看了看，由于不知道阿秀要做什么，也不敢乱动，就只好将肯定会用的锅瓦瓢盆洗了洗，擦干后又摆放在阿秀随手就能拿到的地方。

阿秀在主屋里说了短短几句话后，又急忙地出来准备给一家人做早餐。

远远地就听见厨房里有着窸窣的声音，她疑惑地望进去。

只见穿着一身军绿色制服的顾一野，正抱着一大捆柴火走到了灶台前。阿秀一惊，迅速跑上前。

阿秀小顾同志，你这是做什么呢？快放下！

顾一野有些羞臊地看向身后的阿秀，他对这些活计实在是不擅长，也不知道做的对不对。

顾一野抱歉，阿秀，我是不是添乱了？我以为你会用到这些…我现在就拿走！

阿秀制止了顾一野的动作，抬头看向四周。已经刷净的大铁锅、饭甑等炊具整整齐齐地陈列在自己眼前。顾一野的裤脚蹭上了一点灰尘，脸上带着一丝尴尬的笑意，右手无措地放在了后脑勺上。

从未想过，几年来从来都只有她一个人忙里忙外的厨房，竟然还有出现第二个人的一天。

阿秀不用不用，你没有给我添乱，灶台边上的这些都是我要用的。其他的这些，现在虽然用不到，但还是要谢谢你帮我刷了一遍。其实，要说抱歉的是我才对，你是客人，我怎么能让你做这些事情呢？

阿秀声音干涩，低着头，接了水放进大锅中，蹲下身，将柴火塞入灶中，点上火后站起身来。

顾一野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阿秀，不是说没添乱吗？她，为什么会突然不开心了？是不是他做的不好？

顾一野阿秀，我对做饭这件事懂得不多，只是之前去炊事班帮过一周左右的忙，要是我哪里做的不对了，你就直接跟我说，千万别客气。

阿秀打开米袋，舀了一瓢米回来。

阿秀小顾同志，你真的多虑了，我刚刚说的不是客气话。你一个大男人，哪里会做饭呢？这里我一个人可以的，你先回去歇着吧，做好了叫你。

顾一野低头看着阿秀，意外地发现她竟然有三个发旋。

老话都说“一旋善、二旋精、三旋牛转世”。顾一野没想到，看着如此温和的阿秀竟然有三个发旋，传说中这样的人倔强如牛，性格刚毅，认定了一件事就会坚持去执行，有着一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气魄。

正在他失神地盯着阿秀时，大铁锅中的水已经烧开了，正热腾腾地翻滚着。

阿秀也已经将刚刚舀来的米淘好了，她刻意给顾一野展示着她在厨房中的游刃有余，维持着那一点稀薄的自尊心。

阿秀你瞧，小顾同志，我要蒸饭了，一会儿热气上来了，屋里就会又闷又热，你不习惯受不了的，快去外面等我吧。

阿秀说着还挤出了一个笑容。

但说起倔强这个事，顾一野也是不遑多让，他调整好心态后，双脚长了根一样，钉在原地就像没听到阿秀说话似的。

顾一野这个是什么啊？

顾一野指着一个用木条箍成的上大下小的桶问。

阿秀将淘好的生米放入锅中，不时搅拌着，唯恐米饭粘锅烧坏。听了顾一野的话，下意识随着他的手指望去。

阿秀啊？奥，这…这是饭甑。

阿秀有些呆愣，她以为顾一野听了她的话总该出门了。在这个她从小生长的村子里，虽然男人们很少有读书的，但是却坚定地信奉着“君子远庖厨”的说法。况且，做饭的时候，厨房确实不是那么舒服，除了女人必须要做饭以外，无论是孩子还是男人都不会进来的。

谁知，顾一野竟然没接这个话题，突然问起了饭甑，出乎意料的反应让阿秀脑子有点宕机。

顾一野饭…蒸？

顾一野疑惑，他从小生活在北方，从没见过这个东西。这个木桶中间用竹篾编织的藤条捆住，两侧有耳，应该是方便端持的，上面还有盖子。

他抬手去碰了碰，发现这个木桶结构均匀，材质轻韧，强度适中，质量系数相对较高。他用自己掌握的一些专业知识浅浅地分析了一番，仍旧无果，又抬头去看阿秀，眼中都是求知欲。

阿秀也被这样的顾一野感染了，一时间放下了心中的纠结，仔细为他解惑起来。

阿秀饭甑，甑字左边是曾经的曾，右边是瓦砾的瓦，是木条箍成的民间炊具，我从小家里就会用这个来蒸饭。

阿秀说到一半，用勺子捞起了锅中的米仔细看了看。水汽氤氲间，模糊了她的面容，米香似乎令她短暂地放下了心中的忧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嘴角微微翘起，一个朦胧的微笑便呈现在了顾一野的面前。

那是一个怎样的笑呢？清丽，温柔，包容一切又坚定从容，像一朵纯洁的莲花，让人心生敬意又怜爱无比。敬她濯清涟而不妖，又怜她足下淤泥横生，仿若身陷沼泽越沉越深。这种眼看着她堕入深渊的感觉令他心如刀绞，恨不得立时便将她解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