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7章 相见不相识

苏梦枕、狄飞惊两人起初相谈甚欢，仿佛老友相聚。

可他二人交谈，城楼周遭亦听得一二，此时此刻的每一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打算，陶稚也不例外。

看似平静的破扳门，实则暗流涌动。

只一个眼神，苏梦枕便知晓，雷损藏在暗处伺机而动。

城头气氛忽然凝重，关口众人有所察觉，雷媚一行人与师无愧一行人瞬间交手，双方均有死伤。

白愁飞负手而立，背对着这一切，身形无有一丝晃动，只下意识将陶稚拉到身前，静静的矗立在城口廊檐之下。

二人眼神交会，眼波流转，心照不宣的同时摸向腰间，飞刀、银鞭，伺机而动。

气氛变得紧张起来，城外缓缓走来一位紫衣蒙面人，待行至城门口，便拔刀动武。

王小石拔剑迎战，几番周旋内力抗衡，一时间飞沙走石，终将来人逼退。

城楼上，苏梦枕的心顿时松了下来。看客刑部尚书傅宗书见状，觉得无趣便打道回府，并让手下调查王小石、白愁飞还有陶稚的底细。

这点陶稚在进门前看到官门中人时就早有预料，之所以敢跟进来便是不怕的。因为六分半堂中根本无人在意曾经那个不起眼的小丫头，更不会想到脱离了六分半堂的陶稚，会随苏梦枕到破板门来。一个之前便不被人看重，又被逐出门去消失了两年的人，只怕没谁还记着，官门查不到她的。

苏梦枕一行走后，雷损走了出来。

狄飞惊却并未相迎，任雷损犹自坐在他的位置上，他则立在楼边，望着渐渐远去的那袭淡紫倩影，神情复杂，眼里闪过一抹苦涩。

小桃，两年了……

雷损洗洗手，洗洗眼吧。

雷损手能杀人，眼能识人，这两者都得好好护着。

狄飞惊无言，见人端了水来，也不为所动，而是在那身影再也看不见之后，才转过身去依言洗手净目。

而雷损知道他在看什么，之所以没有戳破反而有自己的用意，可狄飞惊此刻心似乎不在这里，叹了口气，雷损沉沉低笑。

雷损怎么，看到故人，心里难受了。

狄飞惊……只怕我视她为故人，她却未必识得我。

雷损呵，当初放她，也是你与纯儿多番进言，堂中本就不留无用之人，可现在到好，人家不记得你，反而还与你成了对头。

雷损之言含了诸多信息，此中自然包含就连陶稚都不知道的事情。

狄飞惊睫羽一颤，被戳中痛楚。

………

陶稚四岁那年，狄飞惊十四岁，他自幼便被当做六分半堂主事培养着，一次与雷损谈事过后，路过后院，瞧见一小姑娘被人推入荷塘，深秋下晚池水冰冷，那么个小孩儿岂能遭的住。

狄飞惊并不是个爱管闲事的，更甚他小小年纪便心肠硬的厉害，面暖心冷，静静的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直到雷纯冲出来哭喊着让人去救妹妹，狄飞惊才意识到，原来小丫头就是，那个堂里被人瞧不上的二小姐。

或许是因为雷纯的缘故，狄飞惊跃入池中救下了陶稚。

当时的她…可算不上好看，脏兮兮的，即便泡了水也没能将打结的头发还有脸上的污渍洗去，但令狄飞惊愣神的是她那双清澈到似乎可以发光的眼睛。他当时的想法竟是觉得，这么漂亮的眼睛，不该属于这个肮脏的世界。

就一眼，他愣愣的发呆了好久，甚至不知道雷纯什么时候把她从怀里抱走的。鬼使神差他反应过来追了上去，雷纯却叫他不要声张，因为家里没人喜欢妹妹，都会欺负她，狄飞惊沉默了，这也的确是他亲眼所见。

后来雷纯带他去了房间，要给小陶稚洗洗，狄飞惊听后耳朵一红，却没想着走，而是来到外边等着。

待许久后雷纯领着一个一身粉裙，皮肤白嫩细腻又怯生生的一个小姑娘走出来的时候，狄飞惊又呆住了。

她看起来好软，像个瓷娃娃，根本无法想象那个脏脏的人也是她，又可想而知，究竟是受了多少苦她才会变成那个样子。

雷纯疼她，本看到她体体面面的，应该高兴，可不知怎得突然哭了起来，许是心疼吧。

之后雷纯将小陶稚交给狄飞惊，而她则跑去和父亲求情，希望好生养着陶稚，别再让人欺负，可却换来了一顿训斥，原因是，堂里不留无用之人。

狄飞惊心中沉闷，与小陶稚相处好几日，发现小丫头特别可爱，奈何命不好，他想向堂主求情让自己养着，但仍被拒绝，无奈他只好退而求此次，主动教她武功，或许那样，她就不会被视为无用之人，堂主和其他人也能待她好些。

堂主终于答应了，自此他便日日都来后院教她，听她声音软软的喊自己小惊哥哥，他便心中没来由的发颤。

就这样他与她相处了一年的时间，直到……

堂中突发变故，狄飞惊被调走要外出数月，临走他请求堂主再找个人交小桃子学武，堂主应了，他以为等他回来，小桃子会令他眼前一亮，武功会大大提升，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半年后他回来了，小桃子不在后院，找到雷纯才得知，桃子被堂主丢到了幽室。

那是个什么地方狄飞惊再清楚不过，可这次无论他和雷纯怎么求情都没用，堂主一直不肯放她出来。

这便有了狄飞惊长跪在堂主门前三天三夜一事，堂主迫于无奈，才答应作为放出陶稚的条件，狄飞惊要尽早成长起来，接管堂中大事，成为可以辅佐他之人，狄飞惊见有转机自然答应，最后求堂主一件事，便是请他善待陶稚。

他以为堂主答应了，就会做到，所以他没日没夜的习武，拼了命的多学多听堂里事务，这一晃就是两年有余。

他长大了，性子变得越发沉稳，能力也是堂中之人有目共睹的，可只有他知道，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一个人。

终于有一日他得到堂主夸奖，他想自己终于有资格让堂主放了小桃子，于是他找到雷纯一起去求堂主，这次堂主为了奖励他，也为了雷纯不在终日哭哭啼啼，终于答应将陶稚从幽室放出来。

还记得那天雷纯去接她，他跟着了，可又没来由的怕，他躲在假山后面没敢上前，腿沉的像被灌了铅，而当他看到雷纯身后走出来的小姑娘，瘦的皮包着骨头，早已没有昔日印象中肉嘟嘟的脸颊，水汪汪的眼睛，还有明亮的神韵时，心狠狠一阵抽痛。

他怒了，失去理智一般跑去找堂主理论，堂主答应过他会善待陶稚的，可为什么她变成了这个样子，他真的不能接受。

没人知道那天他气冲冲跑去找堂主时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有人看见他失魂落魄的从堂主屋里出来，像丢了半条命一样。

从那之后他更加像发了疯一般，做事果断利落，手段高明而残忍，整个人也越发让人无法捉摸，变得少言少语，变得城府极深。

也就是从那之后他再没去过后院，再没见过小桃子，又是好几年过去，一次意外让堂主因伤闭关，而他已经可以独当一面，成为了六分半堂处理大小事务的大堂主，而作为他死心塌地撑起六分半堂的交换条件，便是要雷损答应将陶稚逐出六分半堂。

那时她十五岁，他二十五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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