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父子

傅二爷那话，何尝没有指责他的意思，可如今不是争执的时候，事关整个侯府荣辱，傅世子也不得不从中劝和。

“父亲，这么多年，二弟也确实委屈了，当年太子对芜华离京之事本就不满，若不是圣上阻拦，怕是早已将二弟直接送到庙里为芜华郡主守身了！”

“当年事发突然，芜华留下和离书就走，那也不是我能拦得住的，太子如今怪罪起来，却是好没缘由。”

有傅世子为自己说话，傅二爷更口无遮拦，引得傅侯怒瞪他。

“如今受了申饬，太子那意思不也还是要把你送到寺里反省？又有何区别，倒把咱家的脸在盛京都丢尽了！”

傅二爷自来锦衣玉食，一听要去庙里清修，顿时没了火气，只苦了一张脸，连道如何是好。

比起傅侯，傅世子心里却另有一杆秤，忙道：

“父亲此言差矣！”

见傅侯二人不解，傅世子缓缓道出一计：“太子既降下懿旨，父亲便该带着二弟圣前请罪才是。”

一听请罪二字，傅二爷只当大哥还是要送自己去庙里，忙不迭叫苦。

“大哥，你我兄弟，你何苦这样见不得我好，去圣前请罪，岂不是要教我后半生都折在庙里了。”

傅侯却思量起大儿子的话，好半晌才眼眸一亮，欣慰的拍拍他的肩膀，很是赞同：“幸好家里有你，我这就带你二弟进宫。”

见傅二爷不动，他又是一巴掌拍在他身上，气得直瞪眼，“你大哥好不容易想的法子，你还不赶紧的！”

“父亲，儿子不想去庙里。”

“不想去庙里，就赶紧跟我进宫谢罪！”

乾盛殿

傅侯父子前脚刚走，皇帝便怒气腾腾的摔了茶盏，殿中伺候众人连忙下跪息怒，随即便听得他扬声：“叫太子滚来见朕！”

大监吩咐了小太监传话，又重新沏了茶水放到皇帝手边，这才劝道：

“圣人息怒，傅侯父子既是请罪，想必太子斥责也不是无的放矢，不如听听太子怎么说。”

皇帝冷哼，被大监劝得气性退了两分，只一想到傅侯虽句句不提英王府，却字里行间都在暗示太子仍心系英王府，为芜华郡主撑腰，他就忍不住气血翻腾。

英王府覆没已有十年，这十年间，太子同他倒也父子相谐，只是午夜梦回，他仍忘不了英王跪在面前泣不成声要他还儿归家，引他震怒的场景。

太子来时，皇帝正捂着胸口既气且悲，他二话不说，便往案前一跪。

“听闻傅侯父子因儿臣降旨之事向父皇请罪，不知父皇唤儿臣前来，可是为了此事？”

见太子神色凛然，眉目见依稀可见英王影子，皇帝别过眼，拿起手边奏折，摔在他面前。

“这是傅侯的请罪折子，你自己看！”

太子捡起折子，一目十行看去，不待看完，傅侯那字字泣血，暗藏锋芒令他冷笑不已。

他合上奏折，便听皇帝问话：“你有何话可说？”

“无稽之谈！”

他虽不承认，却无法抚平皇帝心中疑虑，父子俩沉默对视，殿中气氛瞬间冷凝成冰。

“既是无稽之谈，你又为何在这时斥傅家老二不忠不义？”

“自是他做了不忠不义之事！”

太子微顿，从袖间取出一本折子，双手呈上桌案，随即解释：

“前日，儿子接到西边传来密折，直指傅侯府中有人借着运送军饷之机，收取贿赂中饱私囊，年初时，父皇降旨派户部与兵部押送粮草，随行名单上是傅侯，可儿子派人查探后才知，去的乃是傅识。”

说到这里，太子微哂，“父皇可知，傅识借的谁的名头收取贿赂？”

皇帝听此心中一个咯噔，不待他细想，太子便揭开了谜题，“他以儿臣名义做保，收了方之予三千白银，为他遮掩行事。”

只一瞬，皇帝就明白过来，怪道傅侯言辞之中直指太子同英王府关系不断，原是有他儿子借了太子名义受贿在前。

此刻再看太子跪地，皇帝又气又恼。

“还不起身，你既查探清楚了，何不直接命玄武卫拿人？”

太子反倒神情黯淡，长叹道：“昨日急报，方之予暴毙，若此刻拿了傅识，等消息传开，岂不令朝野上下猜测，是儿臣怕事端败露，下了狠手？！”

他如此坦荡言出顾虑，连皇帝也不禁迟疑。

“此事复杂，朕会派人细查。”

“方之予在西边多年，伙同傅识污蔑儿臣，背后之人其心可诛！”

到底是自己一手教出来的储君，他的心思与谋划，皇帝看得清楚，只是傅侯声泪俱下的哭诉，仍让他心绪难平。

“芜华……”

两个字才出口，皇帝便自知失言，讪讪顿住。

他是失言，太子却不能当做没听见，“自芜华迁往别院，儿臣再无她的音讯，想必她也不愿再与盛京有丝毫牵扯，从未递过消息。”

从英王府出事之后，皇帝最不想的便是太子仍和英王府有所牵连，哪怕是提起都十分忌讳，如今太子直言不曾联系过芜华，令他甚为欣慰。

“你既不好处理傅侯府，这件事朕查清楚后，自会处理，如今六部扩兴改革，你的精力应当都放在这件事上，其余事务有朕顶着，你应该知道轻重的。”

说到政事，太子垂眸应喏，心里到底将傅侯府狠狠记了一笔。

既是敢背后捅他刀子，在圣人面前上眼药，不妨看看谁更吃亏！

太子退出乾盛殿后，皇帝将傅侯与太子递到案前的两本折子放在一起，思虑半晌后，长叹一声，吩咐身边的大监。

“传朕口谕，傅侯教子不严，罚俸半年，闭门思过三月。”

大监应喏，正欲传喻，又被皇帝叫住，“外面可是传的傅识欲将产子的妾室抬为平妻？”

“是，不过此事应当不得真。”

“倒也不必抬做平妻了，许她正妻位，另着御女监以太子之名赐下两位美人，也好多为傅家开枝散叶。”

先是降下傅侯惩罚，却又抬举了傅家二爷的妾室为妻，饶是跟在皇帝身边多年的大监，此刻也有些摸不清圣人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