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崔令望终于侧过脸看他,宋亚轩立即收回了自己的冷笑。
宋亚轩脸上依旧是那副没心没肺、人畜无害的活泼模样,仿佛刚才那番话只是随口闲谈。
可那双清亮的眼底深处,却分明沉淀着与他年龄极不相称的幽深与锐利,如同初春冰面下暗涌的寒流。
她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这个表弟,永远像一泓看似清澈见底、实则深不可测的潭水,她有时甚至觉得,他比自己更早看透了这崔府锦绣皮囊下的脓疮。
崔令望“道理都懂,”
她的声音在风雪中显得异常平静,几乎没有任何波澜,
崔令望“只是看着那些被搜刮的民脂民膏,想着那些因‘损耗’而短缺、冬日里无炭可烧的族人仆役……心里总是不痛快。”
她不痛快的何止是这些?
梦里的一景一幕让她记忆犹新,难以忘却。
她不可以!绝对不可以!也绝对不能!看着崔家走向落败!
她望向风雪中那些在廊下瑟缩着、脚步匆匆的下等仆役,眼神里掠过一丝真切的悲悯和复杂,旋即又被更深沉的思虑覆盖。
宋亚轩“阿姐就是心太善,”
宋亚轩笑嘻嘻地,从袖中变戏法似的摸出一个暖手的小巧珐琅手炉,不由分说塞进崔令望微凉的手里,
宋亚轩“喏,暖暖。祖母方才还念叨呢,说我们杳杳为着族里的事劳心劳力,人都清减了,特意让我送这个来,顺道……看看你有没有偷偷哭鼻子。”
他促狭地眨眨眼,模仿着老夫人平素的声音,刻意冲淡了空气中那无形的沉重。
暖意透过珐琅炉壁丝丝缕缕地渗入掌心,驱散了一些寒意。
崔令望指尖摩挲着炉壁上精致的缠枝莲纹,刚想开口,前庭方向骤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骚动。
那声音由远及近,初时是门房带着惊恐的通报,随即是杂沓而沉重的脚步声碾过结冰的石板地,伴随着兵甲轻微而冰冷的碰撞声——那绝不是府中家丁或寻常访客能发出的声响!
廊下原本沉寂的空气瞬间绷紧,如同被无形之手狠狠攥住。
所有仆役都停下了动作,惶惑不安地面面相觑,眼神里充满了惊惧。
宋亚轩“怎么回事?”
宋亚轩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眉峰蹙起,身体下意识地微微前倾,摆出防御的姿态,那双总是含笑的桃花眼骤然变得锐利如鹰隼,飞快地扫向前庭方向。
崔令望的心也猛地一沉,如同被投入深潭的石子。
难道是……查账之事触动了某些势力,对方竟敢在祭祖之夜、在清河崔氏的本家祖宅,直接发难?
这个念头如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她的神经。
她强迫自己稳住呼吸,袖中攥着手炉的手指却收得更紧,骨节微微泛白。
她侧耳倾听,试图从那片混乱中分辨出更多的信息。
纷乱的脚步声和甲胄碰撞声在通往正厅的主道上迅速逼近,如同不祥的鼓点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府中的管家此刻却是脸色煞白,连滚带爬地冲进内院回廊,平日里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散乱了几缕,气息急促得如同破旧的风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