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水煮鱼

扎夫基尔往嘴里扔薯片的手停下了。“喂，你该不会要——”

“深渊极光鲛第一魂技，永昼。”

安榭极光一般缥缈梦幻的尾鳍骤然扬起，从透明的尾椎骨深处猛地爆发出足以把人眼刺瞎的白炽光，像小太阳一样不间断地闪耀。在强光的对比下，周围的一切都暗了下来，仿佛世间只剩下这只面带狠厉、脾气暴躁的小鲛人。

尘心在后面微微颔首，与另两人传音道:“优秀的魂技。”

在战斗中，仅仅一瞬间的视野盲区就可致命。若是魂力相差不大的情况下，这个第一魂技就足以创造机会击杀对手。

而且，从魂技释放的时机、强度来看，魂师明显对自己的武魂了解得十分透彻。明明看着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就能做到如此程度，必定是个可塑之才。

宁风致笑道:“怪不得戴家遮遮掩掩的，原来是藏了这么个小天才。让骨叔看看能不能带到宗门里去吧。”

古榕低笑:“交给我吧。”

安榭刚感到男子手上力度一松，就马上狠狠压下尾巴，缠住他的手臂，用力一绞。伴随强光产生的滚烫热度立马攀上他的身体，安榭几乎能听到衣服被烫糊的滋滋声，可男子看起来却毫发无伤。

甚至还有闲情逸致研究他的尾鳍:“难道是观赏鱼品种吗？”

扎夫基尔翻起了新手教程:“哦，忘了说了，骨龙是防御系的武魂。”

“啧。”安榭腾不出神骂扎夫基尔。随着眼里怒火飞速累积，他上半身覆盖的鳞片突然变成黑金色，然后，毫无征兆地爆燃起冰蓝色的鬼火！

“喂喂，你别冲动啊！”扎夫基尔瞪大眼睛。安榭却根本不听劝。

“烈阳傩舞！”

这次，男子的脸色终于变了。来自凶兽的血脉压制最大限度地削弱了他的武魂，让他第一次生出渺小卑微的感觉。手里的鲛人好像变成了某个不可触碰的至尊存在，瞳孔晕着尽兴的疯狂，周身带上了极致之光的雏形。

只见正午时分，猛烈的太阳光全部被捕获，形成一道比安榭的尾巴还要恐怖的耀白色光束，还未接近就能感受到它非比寻常的能量浓度。接着，光束猛然发射，带着一串残影划破飞速变暗的天际，瞄准的目标正是他自己。

“敢说老子是观赏鱼，死吧你。”

安榭嫣然一笑，额间不知何时长出了修长的玉色双角，眉心更是隐隐约约浮现出一个狰狞的凶兽图腾。他只稍稍用力，尾尖也附着上熊熊燃烧的火焰，这次男子是真的不得不放开他了。

古榕确实被惊到了。他回头一看，尘心和宁风致都盯着自己，一个摇头一个微笑，却都没有上来帮忙的意思。他只得咬咬牙，迫不得已放出武魂真身，在千钧一发之际用骨龙坚硬的身躯堪堪挡下了太阳光线。

即便如此，骨龙接触到太阳光线的地方也一片焦黑，有几根骨头甚至被高温瞬间蒸发，相邻的骨头便七零八落地掉到地上。古榕肉疼地收回武魂真身，想去找小鲛人的身影，却发现人家早已经溜了。

宁风致手心浮现出七宝琉璃塔，其中一层亮起，为古榕治疗:“骨叔难得失败一次。”

“堂堂大陆第一防御系武魂骨龙，被一个小孩子打伤武魂真身，这事传出去你我的老脸往哪搁。”尘心难得一次说这么多话，不过这也证明他对安榭足够看重。

“我都好奇他哪来那么强大的魂力。”古榕没好气地说，脑海里出现的却是安榭最后倾倒众生的一笑。

这小孩笑起来是真的好看。高傲的样子好像谁都不放在眼里，真想掐掐他的小脸……

“既然人都跑了，那就算了。”宁风致收起七宝琉璃塔，抬抬眼镜，向王宫中央的宫殿走去，“我们还要和星罗国王一起用午膳，让他等太久可不好。”

古榕还念念不忘:“下次一定要抓住他……”然后捏他的脸。

安榭亲眼远望着那三个人离开，直到看见他们进了大殿，才浮出水面，气呼呼地吐了个泡泡，“下次老子一定用尾巴给你一巴掌。”

扎夫基尔抹了把汗:“他们仨两个95级一个79级，我真怕你刚才寄了。”

“你打不过？”安榭扯掉挂在角上的水草。

“要是我出手，可能整座王宫都炸了，所以我尽量避免参战。”扎夫基尔委婉地说。

安榭轻嗤，游到岸边，一跃上岸，撤下所有武魂附体，湿淋淋的长袍很快被阳光烘干。“算了。我看咱们还是早点跑路吧。这些王公贵族咱可惹不起。”

“我看王宫门口停着很多马车，上面写着‘七宝琉璃宗’，要不咱们浑水摸鱼一下？”

“我觉得可以。”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向祠堂走去。平时的这个时候他都要去跟戴翎，也就是大长老学魂力控制。走着走着，眼看要进祠堂，安榭突然来了一句:“刚才那男的好像还挺帅的。”

扎夫基尔:……

就这还不承认你是弯的？

安榭被戴维斯和戴翎惯坏了，都没有敲门的习惯，戴家祠堂当成家门随便进。但这次一踏进大门，安榭首先意识到了不对。

戴翎背对着他站在祠堂最深处，气息低沉中夹杂几分紊乱，完全不像以往稳重的样子。感应到安榭来了，戴翎没有回头，声音沙哑:“过来。”

安榭怂了，关上大门立刻闪到戴翎后面，小心翼翼地喊了声:“老师？”

戴翎没有说话。安榭越来越紧张，担心是不是自己偷听被发现了。正当他踌躇不定，打算认错时，戴翎开口了。

“你走吧。”

安榭瞳孔一缩。

“今天有七宝琉璃宗的客人来。我会带你去见他们，到时候你就跟着他们离开，不要再回来了。”

扎夫基尔欢呼:“得来全不费工夫。”

安榭却心里酸涩。他明明已经知道了原因，还是忍不住问戴翎:“为什么？”

为什么身为星罗皇室的人，还要放他走？

安榭早就做过心理准备。如果戴翎强迫他留下，他会假装答应，然后深夜马上溜走，此后永不踏足星罗。相应的，他与戴家人也不会再有交集，就算遇到了也会装不认识。因为他们的债已经两清了。

可安榭没有想到，戴翎竟然会主动提出送他离开。

“志在千里的鱼儿，不该被留在小小的池塘里。”

戴翎轻声说，转过身，温柔地注视安榭，目光暗含被掩盖得极其微弱的情思。

那绝对不是正常的，老师看学生的眼神。

安榭自然也能看出来，心里一紧，有点手足无措起来:“我……”

“维斯不知道这件事。”戴翎俯下身，按住安榭的肩，语气不易察觉的低落，“答应老师。回去拿上你的行李，然后马上跟老师走，好吗？”

“我，我舍不得老师！”安榭脱口而出，然后就感到肩膀上传来的力度一重。

戴翎明明知道安榭说的只是单纯师生间的舍不得，听到男孩急切的声音后，还是生出一丝荒唐的高兴。至少，他心里有他。

“小榭，你是老师这辈子的第一个学生，也只会有你一个。”戴翎轻声道，认真地注视安榭，“老师当然也舍不得你，但老师不能因为不舍就把你留在这里。永远记住，什么都比不上你的自由。”

安榭胸口发闷，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红:“好。”

戴翎这才一笑，冷峻的面孔笑起来顿时冰雪消融，透着无形的眷恋:“那就去吧。”

他站在原地，看着安榭的身影渐行渐远，心里空落落的，仿佛亲手放走了自己最喜爱的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