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徒弟

时影带着那孩子去了寒潭，用法术将池水的温度升高了些，这才把那小孩儿扒光扔了下去，他那套破破烂烂的衣服还没落地就被他一脸嫌弃地烧掉了，也不知道怎么着能弄得这么脏，都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这孩子没有家人么？

时影看了看神殿的方向，当年他师父还在的时候，时常会开放授课讲法，不拘身份地位，有缘者都能前来听法、参悟，所以九嶷山上的神殿修的极大，有上百间屋宇，各处小的山头也都有精致的楼阁，还有好几个化境，方便前来参悟的人族和妖族能够有个舒适的歇息之地。

可是到了他这里，他自问没有师父的渊博学识，所做不过是拼了全力冒险成功封印了魔王，当不起世人的那一声老师，他本身的性子是自在随性多些，早年间也按师父的嘱咐开放过几次授课的，可台下每次都会混进来一堆含羞带怯的姑娘，目光含情，哪里是来听法，分明是来找如意郎君的，他虽不喜，却又不能把人轰出去，于是一来二去这讲法授课便被他停掉了，为了避免那些心思错付的姑娘们再跑来九嶷山平白蹉跎了年华，他还在山顶设了结界，时间一长，便渐渐无人再提起听法之事了。

偌大一个神殿，平日里很是冷清，所以他出门时总会随手捡些流浪或受伤的小猫小狗回来，后花园多了它们，也便多了些生气，那……再多养这一个，也不算多吧？时影抬手褪下了自己身上脏了的纱衣，刚想脱中衣，却瞥见那孩子睁着大大的眼睛正盯着他看，那张小脸满是脏污看不出样貌，但那双眼睛却很清澈，只是这木呆呆的样子，像极了当年那群盯着他发呆的姑娘，时影皱了皱眉，便松开了正准备解衣带的手，直接穿着那件白色中衣下了水。

时影“……过来”

时影在池边的寒玉阶上靠坐下来，冲着那孩子伸出了手，小东西愣了半响，听话地凑了过来。时影捏了个御水决，小小的水流环绕着，柔柔地把那孩子洗了个干净，其实他平日里并不是很喜欢用术法，若捡了小猫小狗回来多半都是他自己动手把它们洗干净的，可今儿捡回来的这位实在是脏的有些过分，那头发都糊成了一片，梳子怕是都梳不开了，若是让他上手，八成得整出一个小光头来，而且这味道委实有些呛人，还是快点洗干净得了。

时影“你家中可还有亲人?”

之前从头到脚都黑乎乎的，也看不出样子来，这会儿洗干净了，倒是个清清秀秀很漂亮的孩子，尤其那双眼睛，大大的瞳仁黑白分明，却少了些孩子的懵懂与天真，而多出了几分防备与复杂的情绪。时影在心里暗叹了一声，这孩子虽然脏污瘦弱，但生的精致，手脚无茧，颈间还带着一块成色上佳的玉扣，看样子又是个遭遇了家中大变的，年头新帝登基，虽说是天命之子，身边又有大司命相护，但听说这上位也很是费了一番周折，只是不知与他的家人是否有牵扯了。

谢允“……没了”

孩子低下了头，藏起了眼中的那一抹痛色。

时影“那……你叫什么名字？以后你若在我这里住下，我该如何称呼你”

时影抬手从乾坤袋里掏出了一包糖炒栗子，他虽久居这九嶷山顶，皇家的供奉也从没断过，但不知为何，那些精巧昂贵的御膳糕点，就是不如市井街巷里卖的这些小食好吃。

谢允“我没有名字，求先生赐名”

孩子摇了摇头，他家遭遇如此大变，他的名字早已用不得了……

时影“唉……我最讨厌起名字，你若让我起，之前我捡回来的猫猫狗狗差不多有十只了，那些蛋还没孵出来便不能排在你前面，那你就是小十一咯”

时影剥了个栗子放进口里，香香甜甜，软软糯糯，他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一副心情极好的样子。

谢允“谢先生……赐名”

一路被腾云驾雾地带回来，他只觉眼前这人不似凡人，但一时间也没把他与名震整个空桑的大神官联系在一起，因为……他实在是……

时影“哈……你还真想叫小十一啊？我说着玩的，还是用你的原名吧，放心，有我在，没人敢动你”

时影又剥了几个栗子，这次他却没吃，只是抓在了手里。

谢允“……我……单名一个允字”

他怯怯地看着眼前这个漂亮到极致的人，谢允，是他的名，他父亲本是一代大儒，因不喜朝堂争斗半隐于京，却因几封莫须有的书信在这次皇权交替之中被牵连了进去，一家老小都没能躲过朝廷的清洗，只有他，谢家最小的孩子，被乳母偷偷用自己的孩子换了出来，那一夜血光冲天，他所有的家人一夜之间都不在了，他只能缩在街边肮脏的巷子里，看着自己的家被付之一炬……从那之后，他就一直在街头流浪，这大半年他从未跟任何人提起过他的名字，直到今晚碰到了这位很好看的先生……

时影“啧……允字啊”

时影时影又皱了皱眉，这个字可有点麻烦……

“……”他有些慌乱地抬头，紧紧盯着那人的脸，果然不应该那样轻易就说出了真名的吧，他真傻，那人说护着他，他就真的信了……

时影“你看啊，我的弟子轮到了“云”字辈儿，云允，是不是不太好听？嗯……也不太好念，干脆你就跟我姓“时”吧，时允，是不是还好听些?”

虽说这辈分不该乱，但若是真的走了“云”字辈，那是要核定家世背景，才能上弟子名册的，他总共就收了那么三两个徒弟，这会儿突然多了一个出来，怎么也混不过去，倒还不如把这麻烦推给他师父，反正师父那本弟子名册，当年听学的人数众多，时间久远，谁又会一个一个地查去，至于年纪……便说他幼时有重疾，用了冰封之术，日前才醒来好了，左右是他说了算，没人会存疑。

谢允“啊？”

情况跟他想象的差距有点大，他有些傻眼。

时影“怎么有些傻呆呆的，你满十岁了没有？应该是识字的吧？饿了么？过来吃栗子啊”

时影搞定了这孩子的身份，有些小开心，听着那孩子肚子咕噜咕噜一直在响，估计他是饿了，神殿众人都是修行之人，习辟谷之术，不需要按时吃三餐的，所以也没有米粮给他果腹，幸好自己这一趟出去带了不少吃食回来，先撑个几天吧，等教会了他辟谷，也就不用这么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