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远行(中)

他还记得，在挽绛给他的八荒记之中，曾言微霜上神不过花五百年光阴便由冰灵修成了上神。他当时还以为是上神天赋异禀，现在看来，全然不是如此，空气中那些过去千年也依然浓郁的冰灵力，毫无摆设的大殿，便是十足的证据。

　　望着这冰殿的清寒，在场的无人无一不心有所感，一时间竟纷纷忘了言语。

　　这一行人中，唯有挽泠是与微霜上神最为亲近之人，当初这宫殿里面发生的种种，她都一一记得，时至今日，依然记忆犹新。若说除了挽家之事外，还有什么能让这位清冷的挽家家主所动容的，那么也唯有微霜一人罢了。

　　挽泠此时已经泪下两行，她长袖一挥，在冰上便出现了七柱蓝色烛心的寒烛，那是她每年特制的，能在这寒冷的大殿之中燃烧起来的祭烛。

　　而殷淮见状，也从空间法器中拿出了七杯早已经准备好的陈酒，以寒玉杯相呈，放在了七根寒烛之前。

　　又等了一会儿，大殿中忽而爆发一阵浓紫光芒，挽绛跟着一个白发紫袍的男子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

　　见到此人，除了挽泠只是以目示意之外，殷淮却是带着另外三个人行了礼。

　　紫袍男子摆摆手，一个瞬移，却是到了殷澜面前，握住了他的手。殷澜只感觉体内灵气一阵翻涌，抬头，正望进了男子如若星空般深邃的紫瞳之中，一瞬只觉进入了万丈深渊。

　　是幻技！

　　殷澜额上冷汗涔涔，他努力地释放着自己的精神力对抗，才好不容易从这眸子中挣脱出来，视线一恢复，便看见紫袍男子已经移开了目光，对着挽绛道：“倒也不错。”

　　挽绛笑：“自然么……我的眼光。”

　　紫袍男子轻笑，摇了摇头，道：“你啊……”

　　说罢，也未多说一字，便转身和殷淮他们说话去了。

　　殷澜刚从幻技中挣出来，还有些分神，直到挽绛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他才凝了神，看向她。

　　“殷澜，今日之后，你和大姐他们回青丘，我要去一趟别的地方，时间可能有点长。你一个人，要记得好好修炼，嗯？”挽绛歪头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殷澜愣了愣，本来自挽绛苏醒后，心中的郁结本就留在那里，挥之不去。进到九重天后，看到她对这里的人如此熟悉，而他则陌生至手足无措，看着她站出来替自己解围，又想到她和他在一起的种种，虽然平平淡淡，全然不似与枫晚相处的大起大落，跌宕起伏，疲劳至极，却也快乐，回想起来，这一段与挽绛的相处竟也在他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可是……挽绛纵然无辜，可她于他，又是谁呢？

　　这一瞬间，他心中那种难以描述的复杂心情竟到了极致，于是他鬼使神差地，轻轻地喊了——

　　“挽绛……”

　　“怎么了？”她笑。

　　“我不是稚子，虽你说是要对我负责，但是我觉得……”殷澜斟酌了一下措辞，“你不必事事详细交代于我，我是说，我想，我们还是退一步比较合适……”

　　挽绛闻言一愣，面上的笑容似乎有些僵硬。但当她看见殷澜眸底的痛苦与期盼时，那微微僵掉的笑容，便化作了一声夹带着苦笑的叹息，于是她的手，缓缓地从他的肩膀上放下了。

　　她可以告诉他，她的远行，是依着刚刚问询的紫镜仙君的指引，寻找能让他和她的孩子，神之后裔与九尾狐妖的逆天之子能平安地降临在这个世界之上的方法。

　　她还可以告诉他，她的远行，还要至黄泉与那个唯一拥有微霜上神所有记忆的女子，一同寻找去九幽界的道路。

　　她甚至可以告诉他，她的远行，一路必定不会平坦无阻，她的远行，这一去也可能再也回不来。

　　可是，他真的能知道这些吗？

　　这些沉重而痛苦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