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落雨成海

她在一场甘霖之中醒来。

　　雨水滴在她的面颊上，刺得有些生疼。她揉揉眼睛，然后睁开眼，抬头便看见了一张谪仙的面孔。

　　像在无边黑暗中开出的昙花一朵，幽静了冰冷霜河，无声中自生慵懒洒脱，额间那一点朱砂，却将昙花的静谧柔和转回，更生一层神秘妖冶。

　　那人着月牙白袍，肩披纯黑外袍，外袍的下摆，银线织就的曼珠沙华摇曳生姿。他环着双臂，空荡荡的纯黑衣袖随风于他身后飞舞，雨色如幕，将降于他身时却忽然避开，仿若见到什么极可怕的事物一样。

　　他耳边的几缕黑色长发自然散落在肩头，唇边带着一丝未散去的笑，整个人仿佛画中的仙人一般。

　　她有些好奇地偷偷向他面上看，却和他含着笑意的眸子碰了个正着。

　　“天降大雨，女孩子还是多穿些衣物为好。”那人看着坐在地上，身上一丝不挂的她，似笑非笑地道，从袖口处拿出一套青色的衣物递给她。

　　她犹豫着，双手接过，却并不明白这团奇形怪状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心中一急，想要像那人一般发出声音，可是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济于事。

　　她只好无奈地看向他的方向，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嗓子，摇了摇头。

　　那人见她这般着急模样，忽然低低地笑起来，从刚刚掏出衣物的袖中再取一物，放到她的掌心里道：“果然是一本书么，吃下这个试试。”

　　他的手指微凉，拂过她的手心，便有些痒痒的。

　　她向自己手心处瞧去，只看见一枚丸药正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里，犹豫了片刻，便吞咽了下去。

　　入口即化。

　　她只感觉嗓子中有什么东西被冲破了，一股清流涌出来，她轻轻哼了几声，声音比黄鹂还要婉转动听。

　　“谢谢…？”她仰起头来，谨慎地吐出这两个字来，从天而降的大雨淋在她的身子上，在这男人的面前，显得十分狼狈，“这是……？”她指了指已经被她放在膝盖处的衣物，问道。

　　那人却笑了笑，灿金如耀阳的眸子中翻涌出神秘的色彩，薄唇轻启，道：“你不需要问我。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你不曾知晓的。仔细想想？”

　　她闻言便听话地歪着头，试图从脑中混沌的记忆之中寻找出符合面前之物的记忆来。

　　她想的时候，从她身体里突然冒出了一缕缕银色的丝线，萦绕在她身边，照亮了这场甘霖。

　　又有那么一根银色丝线，从万千银线中飘了出来，在她的身前悬浮着。

　　她一愣——这是什么？

　　“抓住它。”他叹了口气，指点着面前呆愣的她，“可看见上面写了些什么？念出来罢。”

　　不知道怎地，对于这个男人的话，她总是无条件地信任。因而她点了点头，然后轻轻握住了那条银线。

　　在触碰到那银线的一瞬间，三个字便忽然在她的脑海中浮现。她愣了愣，这才想起男人的指点，连忙开口念道：“穿……衣服？”

　　她刚刚念完这三个字，便惊奇地发现放在那膝盖处的青衣竟然轻轻地飘了起来，无数的银芒在青衣上闪着，照亮了天上飘下的飞雨。

　　她抬起胳膊，那衣服便自动展开，袖子穿过她抬起的臂，很快那青衣便服服帖帖地照在了她的身上，而那催动青衣的银芒也渐渐消散在了大雨之中。

　　那人静静地看着她做完这一切，又打量了她一番，道：“果然，这颜色，再适合你不过。”

　　她站起身来，试探着依着记忆在地上走了几步，这种稳重的感觉是她之前从未体验过的，她觉得很新鲜，也很喜欢。

　　于是她回头，向他笑了笑。

　　那人也悠悠地回以一笑，又问道：“你既然无所不知，那么你可知晓，我的名字？”

　　她闻言，在脑中以他的模样反复寻找。

　　无数的银线在她的身周快速翻涌，可是过了许久，却并无一根银线从中飘出，为她解决这个问题。

　　于是她只好收回了这些银线，疑惑地向他望去，问道：“我……我不是什么都知道吗？”

　　那人在一旁看着，环着臂，一副早知如此的样子：“对啊。”

　　态度也是懒散的，无所谓的。

　　看着她疑惑的模样，那人将手指放在唇边，一个噤声的动作，道：“想知道为什么？等合适的时候，我再告诉你罢。”

　　她只能有些失望地点了点头，怔了怔，忽然问道：“……那我的名字是什么？”

　　那人微微一愣，一双金色的眸中翻涌着许多难以言说的晦涩情绪。

　　很多年前发生的事情，刚刚经历的事情在他的眸底一闪而过，鲜血、背叛、舍身、回归，她与他，他与她……

　　“生于黑暗，坚发其声，一世追霜。”那人喃喃道，眸底星光微微破碎，“你合该……叫作黯霜。”

　　她虽然不解他的骤然感伤，却依然是点头，记下了这从今以后属于她的名字。

　　“那我们走吧。”那人收敛神色，对她开口。

　　“我们要去哪里？”她仰头问。

　　“夜帝宫。”他道，“但是你要知道，我呀，终究要带你回到我们的家乡。”

　　那年的她，清晰地听见他清冽如泉的温和嗓音。

　　那嗓音跨越一千余年，永远铭记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