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处之道

若说让千凌性格大变的原因，席诺绝对是“居功至伟”。

小时候的千凌虽算不上是什么活泼的性子，却也绝对不是后来那么冷淡的模样。

那时的她也会时不时的冲母亲撒撒娇，家庭虽算不上和美，算不上富裕，但多少还是有那么几分温情在的，而这少有的温情就在于她和她的母亲之间。

父亲的不作为与荒诞行径，让即便尚且年幼很多事都不懂的千凌也下意识感到厌恶。

于她而言，父亲不是港湾，母亲才是，是她该用一生来爱护的亲人。

她从前总想着，待到自己长大以后，一定要带着母亲远走高飞，再也不要和那个男人又任何的牵扯了。

可事与愿违，计划总赶不上变化。

她没母亲了……

尸骨是冰冷的，冷的千凌直发颤，却又是极烫的，烫的千凌都有些抱不住了。

初闻噩耗之时，千凌只觉得荒谬。可内心深处却明白这种事情的真实性到底有多少。

仿佛一块大石头狠狠的砸下，恶狠狠的压在她的心上，疼的她一时之间都仿佛忘记了呼吸，脑子如同宕机一般，只有眼泪不知所觉，不知疲倦的向下淌着。

怎么会呢？

母亲怎么会离开她了呢？

她明明许诺了她……

恨意此起彼伏，愈演愈烈。如黄河决堤，势不可挡。

千凌从前从不曾知道，原来心痛也可以这般痛彻骨髓。如此相比，她到更宁愿伤痕累累。

……

玄武国的冬天无疑是寒冷的，无数个角落里藏匿着不知多少无名尸体，可又有谁在意呢？

雪花落了千凌满头，寒冷将她的鼻尖也染的红彤彤的。她身侧有一人倒在血泊之中，她却浑然不在意。手中万古剑上的血污一点一点向着地面上纯洁的雪花砸去，显得格外的触目惊心。只是这样的场景，在玄武国却是在稀疏平常不过的事。

千凌将血迹擦拭干净后，便朝着住所赶去。回去的路上意外碰到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糖葫芦色泽诱人，金色的外壳也隐隐散发着引诱的光。不知为何，她竟有些抬不起步子了。

“真是被冲昏了头脑”，千凌手中拿着一杆子糖葫芦，朝着家中而去。那小贩也是奇怪，千凌给钱也不要，丢下东西就跑了。

千凌心想浪费东西可耻，便整杆带回来了。一路上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只是到了家门口，却有些踌躇了起来。

不过也不待她脑中风暴乱起，门便“咯吱”一声被推开了。如同雪媚娘一般的奶团子小心翼翼的将脑袋探出，与千凌正好对上。

雪媚娘软软的勾起唇角，显得格外童真。她不常笑，更多时候还是冷着一张脸，同千凌别无二致。

可就是这样一个奶团子，笑起来时却好似能融化雪花一般，连带着将人的心一起给融化掉。

“你回来了”，雪媚娘穿着一身白色大氅，还是兔绒的，在漫天雪光之中，仿佛白狐幼崽成精一般。

“嗯”

千凌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比较好，她和她的那些同僚关系极为一般，顶多算得上点头之交。

太长时间没和人交流过，搞得有时候和人说话都要在脑子里面过上一番。因此这会对上奶团子，她更多的表达则是，“嗯”。

雪媚娘也不气馁，她几步上前，小小的手掌抓住千凌的手指将人往屋子里带。边带还边念叨着:“外面天气实在是冷，还是不要待太久为好。”

小孩子火气大，加上雪媚娘一整天都待在家里，整个人就是一个小暖炉。因此这会儿千凌被雪媚娘抓着的手指也回暖了不少。

千凌被奶团子牵着手往屋里带，屋里架着个盆，盆中的水还尚且冒着热气。

千凌不动声色的瞄了一眼奶团子和盆之间的高度，心下微沉。不由的皱着眉，弯腰与席诺平视，声音中带着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担忧与爱怜:“下次不要再做这种事情了，不适合你。”

席诺垂下眸子，如同蝴蝶羽翼般的眼睫在眼底打一片阴影，她唇瓣微微抿着，却也没说什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瓮声瓮气，说不出的落寞。

也不待千凌有什么别的反应，她率先离去。如今天气已然开始寒冷，即便武功高强，却也并不代表着一定不会生病。因此让千凌及时换掉已经湿了大半的衣服是很有必要的。

不是内力不强，纯粹是千凌懒的用内力保持衣服的干爽。

看着雪媚娘忙忙碌碌的身影，千凌不免有些咋舌，她没和小孩子相处过，实在不懂这所谓相处之道。她有些无措的四周环视，瞥到被自己随手放到一边的糖葫芦时，顿时灵光一闪。

……

席诺去给千凌拿来的换洗的新衣是一袭绛朱色的长袍。衣袍绵软绵软的，还有些厚重，导致席诺抱着的时候大半张脸都堆在绒毛里，更是显得玉雪精致。

千凌见她抱着这么大一坨东西，都担心她一个不小心栽那里起不来了。于是一步并做两步接过了衣袍，并顺手将一根糖葫芦塞到了雪媚娘的手里。

“？”，不算太过剧烈的运动，只是屋内温暖，穿的又厚，导致这会儿雪媚娘都有些流汗了。

“给你的”，千凌说这话是有些不自在，但看着还有些喘的雪媚娘，复又不放心的叮嘱了一句:“擦擦汗，别冻到了。”

“嗯！”雪媚娘的眼睛一瞬间都亮了起来，像极了千凌执行夜间任务时偶然碰到过的漫天繁星璀璨之景，很少见，但很漂亮。

雪媚娘将糖葫芦放好，乖巧的将身上的汗水擦去，在千凌的要求下又换了一身新衣，方才坐下乖巧的吃起糖葫芦。

在席诺的请求下，千凌也拿起了一根糖葫芦。从前她家境不好，几年下来能换取一次吃零嘴的钱都没有，她从前也只吃过一次。

可那味道，在她过往的记忆中却记忆犹新。只是不知为何，后来母亲去世后，她也竟渐渐忘记了那味道，只记得母亲似乎很喜欢。

如今再次回味，方才理解曾经的执念。母亲曾经很喜欢，但不常能够尝到，于是都是她的。可如今整整“一树”，却是品味不完的。

记忆渐渐飘远，千凌从中拉离，看着眼前的雪媚娘，千凌心中不由得感叹，其实，小孩子还是很好养活的嘛。

……

一棵糖葫芦“树”被栽种在漫山遍野的竹林间，墓碑上的名字也在风中被吹起的竹叶吹的飘远。

墓碑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尚春昭”，连风似乎也温柔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