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眠与惊醒》

：入眠与惊醒

语言也许是有力量在的。至少陆必行口中的那句话像具有某种穿透性，透过阻碍将自认为牢固的准备击碎，甚至于将那点可怜的想法再度碾碎。果然人在任何时候都对结果抱有一种侥幸心理，将底线既定为最差不过于此的概念。凭表面上展现出来的东西去推测过往的、不被表露的那些事是人类的通病。将自己剥离开，再亲手把那些隐藏着的秘密交给对方，同瓷器撞碎后，碎片粗糙的内面暴露在空气下一样。人的生命又怎么不同于瓷器一般脆弱？早该想到的，大脑基因与身体不相匹配，彩虹病毒感染后期……这些被遮掩的事实就这样被呈现在面前。空气好像变得稀薄，又好像只是错觉，但窒息感渐渐强烈，强硬地打上这一切都是不可否认的标签。

真相永远比想象残酷，这定律在什么时候都有效，又怎么会不明白？只不过不愿意用到陆必行身上而已。私心在事实面前没有任何存在的价值，仅仅是他自己陈述的就足以打碎在此之前的全部的猜想。语调一如既往，像只是在陈述某种与他相关的小故事，却在这里掀起了猛烈的波澜，涌动着要吞噬仅有的镇定。女娲计划、彩虹病毒，这些字眼在他的述诉里渐渐有了更深的关联性，像一份被尘灰掩盖的图纸，在清理中露出清晰的轮廓。思绪不受控地往他身上去，那漫长的几年里他害怕吗，在美丽谎言的包装下的真实有没有伤害到他？想法一旦被打破就将只剩下的联想和怀疑，尘封依旧的历史自行将过往交出。一个孩子，在目睹那些异宠时所想的是什么，又在开枪打死她时，他想杀死的到底是谁？无力感合时宜地传来，不论身心，此时都疲惫且煎熬，好像沉入冰冷的海，被海水缓慢淹没，灌入鼻腔产生酸涩感。他没有被好好地照顾。念头一旦产生就注定在心底埋下了种子，在压抑的情绪下疯长，繁茂到荫蔽遮去本该照到他身上的光：那些本该属于他的快乐和宠爱，从未到过。实验必然是伴有失败的，同每次紧急跃迁都伴有风险一样，但与人体、病毒相关的风险更大，甚至是无法想象的。体温升高影响到反应速度，迟迟明白过来陆必行补充的话竟是带着安抚成分在的……何必这样做，这些都是亏欠你的。

陆必行在防护服下的究竟是怎样的表情，常舒展的眉是否蹙起？在长久的沉默中，情绪像一个散开的结，跟随神经散进肌理。也许是病毒感染的反应，但这种充斥每个角落，不尖锐却时刻提醒机体它存在的痛感同一项指标，在阈值来回试探。人被浸渍在疼痛中总会在脑中冒出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不论是什么方面。于是想法兀自出现：早一点，倘若早一点就好了。是我来晚了，他没有被好好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