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兮祸兮（二）

虽然盛紘提过两次要纳秦悦儿的事，但几次耽搁，倒也没和她再说起了。

怎么着，不和她说，反和卫恕意商量？

她卫恕意是家里大娘子，知道这种闺闱事竟比她还早？

他干脆叫卫恕意替她喝那一盅妾室茶好了！

“行啊……”大娘子死死的盯着宜修，“如今官人是事事与你说，事事听你的，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位主母？要我看，就是你帮着管家太久了，这才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尊卑不分！”

宜修无语的闭了眼，这时候她不应该说怎么阻止让秦悦儿进门吗，怎么还跟自己掰扯起这些事来了。

虽然宜修很是理解大娘子的心情，可是她实在不能理解大娘子的做法。

自己夫君另爱他人，拿自己这个做妻子的当摆设，哪一位正室妻子可以忍耐。

可是自己到底对大娘子还算是恭敬的，纵是当年华妃那样跋扈，自己还不是摆出一副好脸色来，做人正室若是这点脸皮功夫都没有，不止自己难受，就是下人也会看尊上者的笑话，那脸面上也太难看了。

宜修后退一步，屈膝道：“大娘子言重了，尊卑本在人心，大娘子是家中主母，这是众人皆知的事，妾身不过是在大娘子事忙时辅佐一二，哪里就能尊卑颠倒呢。”

尊卑本在人心，换言之，她这样拿不出道理的刻薄妾室，大家都看着呢，谁是谁非，每个人心里自然有杆秤。

就算大娘子不在乎这些下人闲话，难道她也不在意主君吗？

她不清楚大娘子这榆木脑袋能不能想清楚这些话外之音，只是看她气的哆嗦着说了两声你，便由身边的刘妈妈接过话来。

“娘子病的有些糊涂发晕了。”刘妈妈见大娘子再说下去怕是要吃亏，忙拉住她道：“还是先进里屋歇上一刻，用些早饭吧。”

大娘子想再骂上两句，可见刘妈妈在一旁拼命给她使眼色，也知道刘妈妈是为她好，暂且先住了嘴。

这卫恕意往日也称得上恭顺，本以为对着她挑些理儿，骂两句，罚几下，她也未必敢如何，所以才想拿她出口恶气。

她今天倒跟自己说什么尊卑在人心，什么意思？是说官人心里重视她，她在官人心里，比她这个大娘子还要尊贵？

大娘子钻进了牛角尖，无论听到说辞她都觉得卫恕意对她有僭越之心，偏偏这卫恕意像个泥鳅般滑不溜手，她想寻个错处寻不到，想逞口舌之利又说不过，看着始终屈着膝埋着头的卫恕意，大娘子心里憋屈得很。

她努力的平复下来，本来看着卫恕意这低头谨慎模样，想着勉强算骂了她两句，也就罢了，正要叫她起来下去，自己也回屋里吃点东西歇一歇，却不想盛纮从外面进来。

盛纮一进屋就看见大娘子黑着脸端坐在上，宜修站在下面屈膝行着礼，带着火便进了屋。

“这是做什么呢？”盛纮脸色不善的瞥了大娘子一眼，“卫小娘犯了什么错，你让她这样一直拘着礼？”

大娘子见盛纮一进来便要给卫恕意做主，打她做大娘子的脸面，站起来大声道：“她是我买来的人，我教训她两句，她自知有错拘着礼也是我的不是了？你们盛家好大的规矩！”

“是她有错，还是你拿她撒气？你当我不知道？”盛纮冷道，转身就要扶宜修起来，大娘子尖声道：“官人要纳妾，不与我商议，跟个小娘就把事定了，这自然是她僭越之错，我罚她怎么了？”

宜修垂着头心里暗笑，大娘子是寻不到由头了，想起什么便说什么，不过总算是说起纳人进府的事了。

“悦儿在家住了许久，恕意又不是没见过，我与恕意说一声又有什么不妥？”盛纮这么一听，大娘子这是既恨新宠，也恨旧爱啊，转身便要扶起宜修。

宜修却向后瑟缩了一下，整了衣衫跪下泣道：“此事都是妾身的过错......”

“快起来，你有什么错。”盛纮正要拉她，大娘子在后冷哼一声，“好啊，我往日倒没瞧出来，你还有这一面，装出这副可怜样给谁看？”

“你！”盛纮闭上眼睛皱紧了眉头，抿着嘴就要发怒，被宜修拉住。

“主君，真的是妾身的错，妾身昨日愚昧，只觉得秦姑娘可怜，主君既然怜悯她，家中多个人也是好的，今天来给大娘子请安，受大娘子训斥才知道，到底是妾身浅薄，竟要陷主君于不义，合该受罚。”

“什么？陷我于不义？”盛纮很是纳闷，大娘子更是一头雾水。

“主君一向品行高洁雅致，不像旁的士大夫姬妾满怀，豢养乐伎，本就是一股清流，上峰赠妾，主君虽不愿受，却碍于情面把她领了回来，又见她身世可怜，不忍心赶她出门，这都是好的，如今养了许久，主君要把她抬小娘，本属应当，可是......若让有心人知道，一定会说我们盛家虚伪，养那一年功夫不过是做做脸面，现在觉得脸面做足了，便忍不住纳进来，本以为里子面子都有了，实则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大娘子不大清楚，可盛纮细细思索，似乎还真有些道理。

他那些个同僚，若是爱美色的，明里暗里对他这清净后院总会语泛酸意，虚伪，假清高这一类词，人家未必直直说给他听，估摸着私下里也少不了。

不然当日陈文忠赠秦悦儿时，便也不会有好些个人玩笑附和了。

“那......那就还保持现状吧。”盛纮迅速给了回应。

男人都一个样，你要是跟他说，新得个女子后宅不宁，他才不会放在心上，就得说这女子对他的前途未来没好处，盛纮又不是为了美色不顾一切的人，该怎么做他心里自然有数。

宜修又道：“妾身愚见，秦姑娘在家终究是个隐患，长日养着名分不正，恢复做乐伎，又不符合盛家清流人家的名声，改做女使，她在家里被人伺候了好一阵，做了女使只怕委屈了她。”

“那你说该怎么办呢？”

“妾身记得前些日子主君说，礼部新来了个后生，是个有才的，主君很是欣赏，倒不如把秦姑娘送给他可好？秦姑娘本就是人送来的，如今我们给她寻个归宿，也安置了她，也可一表主君对那后生的亲睦之情。”宜修不紧不慢道。

盛纮觉得有些舍不得，可是这么听着倒也不是个办法。

“这个......我再想想，也得问问郑小弟的意思。”

大娘子在后面听得一愣一愣的，怎么一会儿的功夫，就从纳秦氏入门便成了送秦氏走了呢？

她倒有些佩服卫恕意的口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