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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的灯

故事图鉴

已是夜里十二点,只有一家餐厅还开着门。我们追捕归来,围坐在铺着塑料布的圆桌旁,打算吃点儿东西即回家。

窗外是夏天的夜色,温暖而柔和。五百米外监狱高墙上的两盏灯如两只刚睡醒的眼睛,警觉,刺目。两天里我身心憔悴,一直处在负面情绪中:痛苦、焦虑、自责。人是从我手中跑的,如短期内抓不住他,我会被开除公职,但此刻我最担心的是逃犯会不会重新犯罪。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不希望自己的过失再殃及他人。

他入狱前在所在的小城臭名昭著,但在监狱里却很受警察喜欢。他家庭条件优越,常有亲朋来探望。刑期三年,只剩半年,谁也想不到他会脱逃。我想我一定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他,他在用这种方式报复我。要不就是他其实是完全不同的人,为这一天精心准备了许久。

我是个敬业的警察,由于不善处理与领导的关系,多年来一直没被提拔。前不久党委将我列为考察对象,年底有望晋升。就在我感到自己的运气开始逆转的时候,却出了这种事。晋升的愿望成了泡影,更要命的是此后生计也会成问题。

“白跑一趟啊!”老郭打破沉默,沧桑的声音中透着睡意。我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老郭五十多岁,为人热情、坦率,喜欢聊天。

“我们应在首府多待几天……”我叹息说。

“几天?”他诧异地看着我,表情随即换成同情。我知道他又想安慰我,又想让我接受“没有不跑人的监狱”这样的“真理”。“再待十天也一样。”他往四面看了看,好像某处有人在窃听我们谈话,“你不了解追捕这种事。监狱跑的人多了,有人至今没回来,有人情况就不同了。我给你说件事,2002年,我们也是到首府抓人,当时大家去了所有他可能去的地方,结果和这次一样毫无收获。最后一天,每个人都去干自己的事。我去看从未谋面的叔父。在车站,我一连等了五辆车都没能上去。第六辆车我挤上去了,上去后我的脸与一张有三条刀疤的脸紧挨在一起。那是一张真正男人的脸,宽阔,彪悍,雄性十足。有十秒钟我们相互看着对方,之后两人原本平静的脸几乎同时显出恐惧。我和他都惊得魂飞天外。几乎与我抱在一起的正是我们找了一星期的人……”

我们笑。我的心情不再那么恶劣。

“对,”听着老郭的讲述,原本睡意蒙眬的张军来了精神,“这是真的,”他疲惫全无,“全靠运气!运气坏,你就是跑断腿也没用;运气好,情况就不一样了。你们听说过吧,2013年秋天跑的那个杀人犯?那次去的都是二十出头儿的小伙子。谁都说这种追捕是大海捞针,与其瞎忙还不如做点儿有意义的事。正好我们中一人的表弟在举行婚礼,于是大家一起去了。一块儿去的小方爱好烹调,他不管别人是否讨厌,一边吃一边对每道菜品头论足,炫耀自己的烹调知识。突然,他放下筷子,发誓说这道菜的工艺闻所未闻,非要弄清楚它的配方不可。他不顾我们的劝阻去了厨房,可我们马上听见厨房里好像有一百个碗碟在空中碰撞。原来那炒一手好菜的厨师就是我们要找的逃犯。小方没学上手艺,但那次他得的奖金足够他参加三次厨师培训班的学费。”

我们大笑。我心头的阴云完全散去。老郭笑得一口黄牙全露了出来,戏谑道:“说不定今天咱们运气也特好……”他一边说一边起身拿茶壶,但话音未落,砰的一声,就像枪声,桌子被什么向上狠狠地掀了一下,桌上的东西全部翻倒,一个很大的东西从我腿边蹿出。是个人。他跑得很快,快得在门口摔倒了。大家愣了一下,之后不约而同大喊一声一起扑去。屋子里的灯很亮。他倒地瞬间把那张我们朝思暮想的脸扭了过来。这张脸又黑又瘦,有些变形,但我们还是一下认了出来。是的,正如老郭和小张的故事所说,我们找到了要找的人。

后面的事很简单。我们抓住了逃犯。灯火通明的审讯室内,审讯工作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他许久都没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一会儿张着嘴呆呆地看着我们每个人,一会儿咬着牙迷茫地望着天花板上的日光灯,好像被刚刚发生的一切弄糊涂了,之后什么都说了。他说得很快,语无伦次,大致意思是:为了避免被抓,两天来他一直在夜间的戈壁上跋涉。他做梦也没想到戈壁滩是那样辽阔,那样容易让人迷路。尤其令他不解的是戈壁上的一盏盏灯火,它们或耀眼刺目,或暗淡柔和,每一盏都好像中了邪。你明明盯着其中一盏走着,可不知什么原因,它会一下在视野中消失。而当你置身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因辨不清方向而焦虑时,它又会突然出现。出逃的第一天,当他发现监狱高墙上那两盏雪亮的灯完全从视野中消失时,曾长舒了口气;但第二天,当他盯着另外两盏灯直走到一小镇模样的地方,并在一家餐馆的桌下听了警察们的谈话后,方知这两盏灯其实就是他昨天好不容易摆脱的那两盏。它们曾是那样耀眼刺目,令他胆战心惊,但今天它们看上去是那么温暖、柔和,令他奔跑而来……

至于令我们如此困惑的谜——逃跑的原因,他也毫不含糊地说了。那天他被我派去警戒区外的工具房拿工具,路遇一从他所在的小城来探监的熟人,闲聊中得知三年前曾轰动小城的案件中那位失踪少女的尸体被找到了。与那人分手后他立刻跳进一条沟壑,并顺着它向戈壁深处跑去……直到现在都令他不解的是:他作案的地点那么偏僻,坑又挖得那么深,他们是怎么找到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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