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冲天

董小乐入伍两年多，可以用老兵来称呼了。他走路的姿势，看人的眼神，都很有点军人味道。

２０岁生日，董小乐很想搞得有些内容。在他心里，自己已是个成熟男人了。中午，他去了趟军人服务社，买了一瓶高粱烧，买了午餐肉罐头，狠狠心，又买了沙丁鱼罐头，满满地塞进挎包背回来。他见识过老兵过生日：偷偷地喝酒，吃罐头，然后将酒瓶举过头顶，狠狠地摔在地上，碎了，像一声震耳的爆竹，看起来很过瘾，然后挥挥手，潇洒地走。这就是老兵的做派，他觉得够酷。他通知了是老乡也是哥们儿的刘大为和李小念，要他俩一起来分享。

晚上，在熄灯号吹响、连长查完岗回去休息后，董小乐悄悄摸下床。刘大为和李小念也跟着穿好衣服。三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宿舍，翻过墙头，来到猪圈旁。已经是深秋，夜晚有些凉意。为了让连队的猪安然过冬，战士们割了很多猪草，像山一样堆在猪圈前的空地上。此时，草已晒干，他们就坐在干草中，一来可以避寒，二来也很隐蔽。

月光从天空流泻下来，罐头打开了，高粱烧也打开了。高粱酿的酒味道很冲，和着秋草气味，三个人还没开始喝酒，就有了醉意。

董小乐郑重地说：“今天是我２０岁生日。”说完，很豪气地用嘴对着酒瓶子，“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然后，把酒瓶递给身边的刘大为。刘大为说：“祝董小乐生日快乐。”也学着小乐的样子，喝了两大口。

李小念接过刘大为递过来的酒瓶，没有马上喝。他把手伸到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神秘地说：“给你们看样东西。”

月光皎洁，照片上的女孩子腼腆地笑着。刘大为“呀”地叫了一声：“马美丽！”李小念低着头，很不好意思的样子。刘大为捣了他一拳，阴阳怪气地说：“你小子行呀，把马美丽套到手了。”

马美丽是他们的同学，从初中到高中一直都是。马美丽和她的名字一样，的确很美丽，也很高傲，直到高中毕业，也没有正眼看过他们一眼。这么美丽、高傲的马美丽，居然把照片寄给了平时不哼不哈的李小念。刘大为又捣了李小念一拳，说：“你小子是怎么把马美丽弄到手的？”

李小念抬起头，目光虚虚地看着他俩，颤声说：“其实也没啥，我到部队后就开始给她写信。后来，她就把照片寄来了。”

李小念如此轻描淡写地描绘和马美丽的恋爱，董小乐和刘大为都不说话了。李小念像做错了什么，把马美丽的照片放回衣袋，嗫嚅着：“我本来不想让你们看的，因为今晚喝酒，就给你们看了。”

董小乐清了清嗓子，望一眼李小念，说：“没啥。马美丽不错。”

刘大为也说：“咱们都是同学，现在又在一个连队，你不该瞒着我们。”

李小念忙拿起地上的酒瓶，举在手里说：“是我不对，我自罚。”说完，“咕咚咕咚”喝下小半瓶。他站起来，拍拍身上的草屑说：“有点儿晕，我先回去睡了。”

刘大为挥挥手：“你先去睡吧。”

刘大为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来，很费力地抠出两支，递一支给董小乐。两人的头凑在一起。起风了，董小乐划了半天火柴，才把两支烟给点上。

董小乐晃了晃地上的酒瓶：“还有点儿，我喝一半，剩下的你干了。”

最后，董小乐把酒瓶摔了，学着老兵的样子。刘大为把空罐头盒踢出老远。两个人悄悄溜回宿舍。

夜半时分，刘大为和董小乐刚睡着，连长吹响了紧急集合号。全连的人都醒了，他们看到猪圈方向火光冲天。两个小时之后，大火被扑灭，连队损失了几垛干草。着火的原因很快查清，罪魁祸首自然是董小乐，负次要责任的还有刘大为和李小念。在几天后的大会上，连长宣布处理决定：董小乐被严重警告一次；刘大为和李小念被口头警告一次。

那天晚上，三个人又来到猪圈旁。望着消失的干草垛，董小乐说：“真对不起，为了给我过生日，让你们俩受连累。”

刘大为拍拍董小乐肩膀：“哥们儿，别这么说。这点儿小事算不了什么。”

李小念神情沮丧地拿出马美丽的照片，那是一张被烧焦的照片。他轻轻地说：“我救火时，光顾着奋不顾身了。”说着，流下几滴眼泪。

每到深秋时节，董小乐都要过一次生日。每次过生日，他都会向人们说起２０岁的那个生日和那场大火。李小念复员后并没有和马美丽怎么样。现在，他们三个人每年都要找机会聚一聚，每次聚会，都会提到那场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