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九、
“爸爸”
一语惊醒梦中人。
沈翊先一步离开杜城的唇，手从杜城肩膀上撤下来甚至不知道放在哪里，他视线环绕了一圈，在不远处捕捉到了沈小暖，她手里提着两个纸盒，晚风抚过她鬓角的碎发，她就这么定定看着他们，她一定是看见了，她...
“这个是小语让我带给你的”沈小暖走过来，语气淡淡的，递给自己其中一个纸盒，清甜的奶油味和水果的味道扑面袭来。
“这个是我特意给你拿的，杜城叔叔”
沈小暖举起另一个盒子，杜城弯下腰接过去，他听出来女孩话里刻意强调的四个字“杜城叔叔”。一双眼睛失了光，眸色也暗了下去，掩盖住了所有的悲伤，尽管心里苦不堪言，可他还是勉强笑了笑，
“谢谢你，小暖”
他告诉沈翊他会想办法，可这些日子事赶着事，他还没来得及想出来，现在却也没必要再去掩饰了。
沈小暖，那是他的女儿。
他蹲下身子，伸出手想要拉女孩的小手，但近在咫尺的人却退后了一步，他扑了个空，他要怎么解释呢，他该怎么解释他根本不知道有她这件事，怎么解释初次见面就对他的爸爸恶语相向甚至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她，即便他已经再努力弥补了，想稍稍给女孩心里对自己的印象改观一下，事实证明，确实改观了。
可那的是杜城，不是沈小暖的父亲。
“太晚了，我送你们回家吧”
杜城吸了吸鼻子站了起来，余光却瞥见沈小暖拉住了沈翊的手，然后后面的话让他如坠冰窟，小女孩的声音嫩嫩的像是浸着牛奶，她说，
“爸爸，路不是很远，你陪我走回去吧”
沈翊一直看着杜城，他当然知道沈小暖为什么要这么说，他也知道杜城现在有多么难受，但是那人只是朝他们挥了挥手，路灯将他眼角的寂寥照得一览无余，最后又是那个熟悉的四个字，“注意安全”
“你那天问我想不想见，其实我早就见过了的，是不是”
“杜城叔叔....也是爸爸吗”
他们背着光走，连影子都不是很清晰，风吹过叶子簌簌而动，他才开口说道，
“是。”
沈翊缓了一缓，还是将七年前的事情跟沈小暖说了一遍，小暖已经有自己的想法，他把选择的权力交给她。
往事娓娓道来，说完的时候已经到了小区的门口，小暖突然停下了脚步，沈翊也停下来，转过身在她面前慢慢蹲下来。
沈翊话里话外把错尽量往自己身上揽，可沈小暖知道，就算是他错了，这些年受过的罪，早已经弥缝其阙。
“我其实能感觉出来杜城叔叔是真的对我好，他对你也很好，至于，至于其他的...”
沈小暖低下了头，心里泛酸，她说的是实话也是心里话，杜城确实对他们很好，之前没觉得有什么，大概是因为朋友的孩子，就像爸爸也对她的好朋友也很好。
而且她对杜城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会忍不住靠近，所以她非常自然的接受的杜城的好，却道不明个为什么。现在她知道了，原来竟是有那样一层身份，之前的行为尽数变了味道，是弥补，是愧疚，可他又怎么能弥补那七年，她又怎么能当做什么没发生过。
她是真的很喜欢杜城，可又是那样的难过，两种情绪交杂在一起混作无力，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还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个事情。
一夕千念，她突然想起，杜城最后冲着他挥挥手，像是海里的灯塔，站在光影里是那样的寂寥孤单，所以他没找到他们的时候，也是这样孤单吗。
她不喜欢孤独。
老师说过，想不通的事情，就交给时间吧。
沈小暖重新抬起了头。
“爸爸，我想我需要时间接受”
....
沈翊掏出钥匙打开了门，晓玄从卧室里出来，爪子上还蹭着红，一定是又调皮打翻自己的颜料，钥匙抽出来，他回头看了看无人的道路，他怎么会不知道，杜城一直在不远的地方，跟了他们一路。
——————
杜城早上没有去开车去接沈翊他们，就默默的跟在不远处，像昨天一样。
他是真的不太放心，他们已经找到一些关于那个组织的线索，虽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可他们是一伙人口贩卖组织，之前雷队就怀疑过，他们背后有什么手段和渠道，来掌握信息进行诱拐，所以他们的信息很有可能已经暴露了。
沈小暖现在一定不是很想看见他吧，杜城插着口袋慢慢地走，慢慢地就跟着他们到了学校门口，沈翊向往常一样蹲下来给女孩整理一下衣领，递给她手里的小袋子，杜城站在校门口的玉兰树旁，半个身子都隐在树干后面。
沈翊嘴唇动了动，隔着很远杜城似乎也能听见沈翊的声音，
“小暖，记得吃水果，多喝水，好好听课”
日复一日的同一句话，像是织就了一张无形的网，他没有想要束缚任何人，他们却心甘情愿坠入，因为他听得见，沈小暖也听得见。
每一次的碎碎而念，都是在说，别离开。
下弦月还独独留了个残影浮在浅蓝上，像是风吹过的一起云波，晨光辉映着树影斑驳，杜城抬起头，看见两株白玉兰开了花。
“走吧”
在他盯着头顶的两株花出神的时候，沈翊已经过来牵住了他的手，杜城低下头，掩下眼底的落寞，换上一幅温和的面孔回握住他的手。
两个人牵着手走了一段距离之后，杜城才缓缓开口，
“下午我还跟你去接小暖吧”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你说对吗”杜城仰头深深呼吸了一口，心底平静了许多，鼻腔里充斥着街边挂着露珠的紫云英，新生的梧桐树叶，乃至校门口那两株白玉兰。
快要到四月了，他和沈翊就是四月相遇的，人间的四月里，
新生的，是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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