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们出医院大门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
两人就这么走在街上,秦子夏牵小同桌的手格外紧,也不管行人的眼光。
凌静好笑的问他:“你是怕我走丢了么?”
秦子夏:“不是。”
“那你手劲儿怎么这么大?”
“我……”秦子夏停顿了下,然后说:“我心疼你。”
下楼的时候凌静和他说了从前,加上在诊疗室听到的,基本上就差不多全了。
一想到同桌的过往,他的心脏就止不住的抽痛起来,牵扯着五脏六腑都觉得疼。
他又把凌静的手揣进了兜里,就这样走了一路,秦子夏问了他家地址,离医院不远,就把他送回了家。
再怎么不乐意,还是得回家一趟。
秦子夏把男朋友送到他家楼下,还是不肯撒手。
有一点腻。
有一点舍不得。
凌静就这样任他拉着,也不急着上楼。
周围的人来人往,基本没人注意绿化带遮挡住的两个少年。
秦子夏塞给他一把糖,揉了揉他的脑袋。
“哥走了,你留着慢慢吃。”
在他转身准备走的时候,凌静从后边抱了他一下,凑到他耳边说:“哥,再见。”
秦子夏心里像是燃了一把火,在炉子里烧得噼里啪啦响。
他回身和男朋友接了一个短暂的吻。
“再见,男朋友。”
凌静回家不久,晓雪就冷着脸开门进来了,关鞋柜的动静都有些大。
晓雪在他面前很少有这样的表情。
大概是工作上的问题,他向来不过问。
晓雪倒是走了过来。
她把包重重的放在了茶几上。
晓雪皱紧了眉,站在他跟前散发着逼人的气场,问他:“刚刚那个男生是你同学?”
她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凌静和一个男生举止亲密的走在街上,他记得凌静还带他去过病房,一同看望外婆。
两人靠得实在太近了,就算是好哥们儿也不该是这样的相处方式,直到她在小区楼下看到了两人接吻的场景···
凌静给秦子夏发消息的手一顿,反问:“有问题?”
她开口就是训斥的话:“你在学校就是这么学习的?学别人谈恋爱?还是……和男同学?”
凌静猜她大概是看见了什么,冷声嗤道:“你管过我?”
晓雪气极:“我不管你那是因为我知道你自觉,谁知道你在学校这么胡来?”
“呵。”凌静面色比她更冷。
“胡没胡来我自己清楚,用得着你说?”
晓雪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凌厉:“以后你给我离他远点儿!不然就给我办理转学!”
凌静眉眼间透出暴躁的情绪:“凭什么?”
晓雪:“凭你俩那见不得人的关系!”
凌静冷笑,眼底似乎结了冰:“见不得人?也只有你会这么想!”
“你……你说两个男生这样……像什么话?走到街上去都是给人笑话的!……笑话可能都还是轻的,指不定被别人说成什么样!”
晓雪毫不退让,态度强硬;“总之你必须给我处理好!分了也好,转学也好,就是……”
凌静捏紧了拳头,索性打断她的话:“就是不让我好是吧?”
他神情桀骜,眉字间满是冷冽,从沙发上站起身:“行,我也就不在这儿碍你眼了。”
凌静径直往外走。
晓雪面色铁青,冲他吼道:“凌静!给我回来!这事没得商量!”
“你俩必须给我分!”
……
他头也不回的摔门而去。
晓雪很久没在他面前发脾气了,从他小时候出事开始,加上多年来缺失的陪伴和少有的关心,大概她也会感到内疚吧。
那是凌静还不住这里,住的是老家的小院子,对面也有一户人家,住着一个可爱的小妹妹,还有她的醉鬼老爸。
凌静出门扔垃圾的时候偶尔会碰见那个小妹妹,小妹妹提着一大袋的酒瓶子,费力的往垃圾桶里扔凌静就过去帮了她一下。
小妹妹很有礼貌的说了声谢谢,就低着头赶紧回家了。
凌静看见了她瘦弱的胳膊上满是伤痕。
他问外婆,外婆也只是叹气,摸着他的头说了些他当时听不懂的话,现在也记不清了。
有一天傍晚,凌静在院门口的场坎上玩球,球不小心就踢偏了方向,往对面人家的大门滚了过去。
门没关,球就这么滚进别人家院子了。
外婆说不能随便进别人家院子,
他就喊了两声有没有人,等了一阵都没人回答。
他心想他就捡一个球,不做别的什么事,很快就能出来,谁知他刚走进去,就蹿出来一条大型金毛犬,把球给撞走了。
凌静没想那么多,就去追,金毛很温顺,大概是以为凌静在和它玩耍,故意用身子去撞球。
最后凌静好不容易捡回了球,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跑进别人家后院了。
凌静心里有些慌,正准备往外走,却听见了女孩子的惨叫声。
他心里害怕,想到了那个小妹妹满手臂的伤,说不定身上也有不少。
后院有一个小屋子,凌静壮着胆趴在门缝边往里边看。
屋子里有个男人正在殴打那个小妹妹。
那么宽的木片就这样落在小女孩瘦弱的身体上,女孩哭喊着叫他别打了,还是躲不过一下又一下的暴力。
凌静捂住嘴,想到了报警。
谁知一旁的金毛似乎不满凌静没再陪它玩儿,就摇着尾巴叫了一声。
这一声狗叫惊动了屋里的那人。
凌静和那个男人的视线对上。
他怕极了,扔下球就往外跑。
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以及那个男人怒吼。
这家的院子比想象中大很多,凌静慌不择路,跑进了一间地下室,把门紧紧反锁上,以为这样那个人就进不来了。
地下室很黑,凌静抱紧了自己的膝盖。
那个男人鬼魅一般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小朋友……”
“你在和叔叔玩藏猫猫的游戏么?”
“乖,你出来……”
“告诉叔叔,刚刚你都看见了么?”
门外的人不知拿着什么,不停的砸着门,他隐约之间好像还听见了小女孩的哭喊。
木门快被砸开了。
凌静心底的恐惧不断放大。
门被砸开的时候他靠着墙抱紧自己,紧紧闭上了双眼,止不住的发抖。
棍子拖在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哗、哗、哗
一声比一声近。
“哦,小朋友,你在这儿啊… ”
“真是不乖,害得叔叔一顿好……”
哗、哗、哗、
凌静抱住自己的头,浑身颤栗,冷汗浸湿了衣服。
棍子毫无预兆的打在身上,一下比一下重,他痛得浑身痉挛,就这样摔倒在地,瘦弱的肩膀撞上了尖锐的东西,孩童的惨叫声回荡在冰冷的地下室,异常凄厉。
那人的嗓音也突然尖利起来,如同夜中恶鬼。
“你看见了什么?说!看见了么?”
“快说!你什么都没有看见!”
“什么都没有看见!!!”
随着那人音量的拔高,他下手也越来越狠,越来越重。
被打了多久他记不清了,他好像听见女孩子哭得很厉害。
在那个时间段里,周围都是黑暗,密闭的地下室让他喘不过气,落在身上的痛楚让一个九岁的小男孩记忆深刻他以为自己会死在那儿。
后来他听到警车的声响,随后凌静就失去了意识,被打的地方实在太疼了,他疼晕了。
再睁眼的时候就是在病房了。
晓雪和外婆红着眼守在他床边。
他看见自己梁了血的校服被扔在一旁。
外婆说是那个女孩子报的警,要是没人报警,凌静恐怕就要把命给搭上了。
女孩子母亲早逝,家里只有一个酒鬼父亲,现在连酒鬼也被抓了,听说她被送到了福利院,被一户不错的人家收养了。
出院后他就搬了家,也没那个女孩的消息了。
换了一个环境,凌静以为自己能好起来,在床上躺了很久,又回去继续上学。
有一次全班放电影,灯光忽然熄灭,黑暗霎时间压了下来,就算荧幕亮着光,他还是难以控制的发了病症。
那是他最怕黑的一段时间。
班上开始有同学叫他小疯子,他和那人打了一架,晓雪被请去学校,知道事情经过后带他转了学。
那以后,凌静不爱说话了,对谁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晓雪虽然心疼,但工作越来越忙,她实在没法抽空来陪凌静,常常是他一个人守着空空的房子。
他开始睡不着,开着灯才能好上一些。
他自己都厌烦自己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