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月息的秋夜，一片静谧。微弱的月光从树叶间洒落下来。

苏玄将毕天心送回帐篷，便去见风笛。毕天心觉得心里烦闷，便决定在周围走走。

她虽然不知道事情的整个发展过程，但隐约还是觉得琴剑秋中毒之事青帝会派人仔细调查一番。

毕天心正准备转身回帐篷，却看见不远处月息族前辈种的千古名树。月息族称它为华年树，月息族人们认为此树蕴含着相思之意。

她小时候有人劝毕节将它砍到，毕节缓缓道：“此华年树已是超老的一棵，算是前辈们留给我们的一种财富，就让它好好在此生长罢了。”

华年，每次说起这个词，“一弦一柱思华年”都会浮现在毕天心的脑海。

她朝它走去。

那是多大的一棵树啊！树干快有桌子粗，树叶茂密，郁郁葱葱，树冠遮住浩瀚的星空，树叶紧促，没有一丝声响。在夜里，安静得叫人心静。

毕天心走过去，抬手抚摸它沧桑的树干，粗糙而冰凉。她绕着它走，视野慢慢旋转，渐渐，她看到一个出类拔萃的身影，手环在胸前立在树边，稍稍仰头看着树冠上的叶子。

他感觉到她的注视，目光渐渐落下，微微怔愣。

毕天心呆呆看着他，在夜中，他的面部白皙，更令人移不开目光：“琴剑秋，你好些了？这么快就能散步了？”

“嗯，我没事。”琴剑秋一字一句说得速度很慢，仿佛怕她听不清一般。

毕天心向琴剑秋方向往前走了几步，琴剑秋仿佛刻意躲她，后退几步。

毕天心的脚却被树根绊住，猛地前倾。

琴剑秋上前一步，一双手及时扶住她，她摔进琴剑秋牢靠的怀抱。

她抬头，迎视他的目光：“琴剑秋，你为什么躲着我？”

琴剑秋确认她站稳了，才轻缓而克己地松开她：“你……你又不是瘟疫，我躲你干什么呢？”

毕天心沉默了半晌，缓缓问出口：“琴剑秋，你平时没事的时候有什么喜欢干的事情吗？”

琴剑秋不答话，他平时闲下来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虽然有时候会跟其他人一起出去喝茶、聚餐、看戏，但他几乎没有什么兴趣爱好，连兵法和平时的武器训练仿佛也不是出自本意。

从来没有多享受，也没有多愉悦。

仿佛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件事情能让他开心，甚至也没有任何一件事情，能让他不开心。

两人间安安静静，毕天心听到自己声音很轻：“琴剑秋，你知道开心是什么感觉吗？你……开心过吗？”

无人回答。

她扭头，他清秀的侧脸在隐约的月光下那么美好，双眸深邃，鼻梁挺拔，却寂静。

“琴剑秋，我希望你能有机会体会到开心。人生那么长，要活那么多年，人不能一直不快乐。我有点冷，先走一步。”

琴剑秋看着毕天心的背影微微扬起嘴角。

毕天心，你希望我能体会快乐，我亦希望你能够一辈子快乐幸福，所以，无论如何，我可能会一直以“外人”的身份陪伴你。

我自倾情，你且随意。没有关系，我不会失望。

琴剑秋，你知道开心是什么感觉吗？他知道啊。

比如那一年，是在渐凉下来的秋天。啊，又是秋天。

秋季，怎么会这么漫长？

小时候的毕天心以她的方式从天而降，蹦到他面前，拉着他到了华年树前。

两人并排平躺在草坪上，她躺在他身边，安静而白皙的容颜在月光下静美如画。

毕天心问道：“你以后还会来月息玩吗？下次有机会的话，我们就在大家都睡着的时候，躺在树下数叶子，好不好？”

琴剑秋低头揉了揉眉心。一贯淡宁不惊，却在多年后重见她乱了思绪，与她有关的记忆鲜活起来。而她，似乎已经不记得他了。

他咳嗽几声，喉咙已尝到腥甜的血味。

他低头吐出毒血，却还是舍不得离开。他换了个地方平躺下来，望着微茫的星空和茂密的年华树。

好安静啊。他记得，她说要一起数这棵树上的叶子。

他白皙的脸庞平静而清秀，看着树冠。最多的一次，数到12331，她刚才出现时，数到了4562。

今天很巧，在这里相遇。其实也不算是巧合。

每过一段时间，他都会在“大家都睡着的时候，躺在树下数叶子”。

就他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