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的前一天晚上，唐晓翼接了个电话后，拿了备份钥匙，又借了墨多多事务所里最轻便的交通工具——脚踏车就出了门。
“明天出发前一定回来。”
唐晓翼骑出去十米远后突然撂下这句话，墨多多一愣，眼睁睁看着脚踏车猛地加速，生怕他反应过来追上去将人扣下问个清楚。
“搞什么呢，我又不是洪水猛兽……”墨多多郁闷，扭头回事务所，手刚搭上门把就意识到了哪里不太对。
明天出发前回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明天几点出发。
这个疑问在凌晨太阳还没升起时得到了解答，唐晓翼落了一身月色回到侦探事务所，小心地放轻了开锁的声音，拧开门后，看到本该睡下的人还待在客厅，只有一盏台灯的亮光投在桌面上，屋里间隔着发出翻纸张的声音。
“墨多多？”
熬了快接近一宿的墨多多听到晚归人士的声音，从一堆印了满页黑色楷体的资料里抬起头来，顺便打了个哈欠，他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圆眼镜，头发揉得前面翘一缕顶上翘一撮，活脱脱像一个高考迫在眉睫通宵复习的学生。
唐晓翼在海龟岛跟四、五年级时的墨多多一行人一别，至此才再次相见，倒从没见过中学时期的墨多多是什么模样，这回正好撞了个正着。
“你回来了。”墨多多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细微的哑。
他用鼻子嗅到空气里从门口传到桌前的味道，是跟侦探事务所隔了三条街那家全天营业快餐店里的粥香。
唐晓翼手里提的香菇滑鸡粥还是热的，裹着粥碗的袋子内侧都被蒸出一层水汽。
墨多多忙着翻找命案线索，大脑连轴转了一晚上加半宿的功夫，连表都忘了看，以至于唐晓翼把夜宵搁到桌上时，他还在想怎么这么快就到了吃早饭的时间。
然而现在凌晨刚过四点一刻，街道边的路灯依旧亮着。
“你瞧我多善解人意，还给你带了夜宵回来。”墨多多熬红的眼眶唐晓翼看得清清楚楚，“要不去睡一觉，黑眼圈熬得再深，那国宝的称号也安不到你头上是吧。”
“公鸡都打过一遍鸣了才回来的人好意思说我？”
“公务缠身，实在难以推脱嘛。”
墨多多想问深更半夜到底办的什么公务，深知其本性的唐晓翼却先一步摆手回避了他即将脱口而出的问题，从原本装粥的塑料袋里掏出一次性勺子递了过去：“趁热，待会儿我陪你看。”
唐晓翼瞧一遍几乎铺满桌面的案件资料，大部分已经被墨多多翻过，圈圈画画做过不少标记，但都被他丢在了桌角，似乎是没有找到想要的线索，剩下的部分也绝不会是粗略地扫过去，就算再加一人，看完估计天都得大亮。
墨多多喝粥的速度飞快，几口解决掉再拿纸巾一抹嘴就完事儿了。
要是平时去快餐店当着店里人的面儿这么喝，早就和墨多多熟得不能再熟的老板绝对一巴掌拍人背上说他暴殄天物，再端来一碗勒令他细嚼慢咽，完了还得逼着说三百字的美食感悟。
墨多多这厢喝完才猛地想起，于是心底默默忏悔：时间不等人，这也是无奈之举。
寻了个空坐下，唐晓翼已经把墨多多扔到桌角上的几张A4纸拿到手里，最底一张简略地记录了一年前案件的始末，以及最终调查结果。
这家名为“夜见山”的旅馆里，除去旅馆老板、前台接待和清洁人员，再加上墨多多，总共十位住客。
不到三天的时间，就有三个住客接连在旅馆丧命，且都是放假旅游的大学生。
最终调查结果是出于三名死者的同班同学报复。
只是，一年后的今天侦探杰克会回来来找墨多多，就代表着当初的调查出了差错。
两人一人一边忙活，很快迎来了天亮。
大清早，尧婷婷便开车赶到了侦探所，墨多多一坐进车后座，倒头就睡了过去，速度快得尧婷婷连油门都还没踩上，再喊对方已经没了回应。
她从后视镜里看一眼大有睡他个天昏地暗似的墨多多，再看一眼最后上车连关门都松了几分力气的唐晓翼，叹口气轻声道：“他该不会又熬夜了吧？”
凌晨才返回事务所的唐晓翼略带迟疑地嗯了一声，见尧婷婷没再追问，于是靠在车门边也打起了盹儿。
空调吹得车内暖烘烘的，除了车子前行的声音和偶尔远远近近的鸣笛，只剩下一片安静。
然而，紧闭着双眼的墨多多睡得并不踏实，头重脚轻的感觉使他在梦里生出一种正在下坠的幻象。
“噗通——！”
落水声惊得墨多多猛一下睁开了眼睛，等看清眼前，才发现自己整个人栽进了浴缸里，入目的不是温度适中的泡澡水，而是一片猩红的血。
眼前的景象有些熟悉，墨多多撑着浴缸的边沿起身，想翻回到地板上，头顶却先一步被湿拉拉的东西淋到，鼻尖瞬间盈满了略带腥甜的铁锈味儿，乳白色的瓷砖混了血色，积在上面的血水映出了上方的东西，墨多多抬头看过去，不由得怔在了原地。
一颗被热水淋得始终没有彻底凝结的头颅正好吊在浴室喷头的下方。
“！”墨多多撑起的上半身又跌回了浴缸里。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案发现场。
这里是夜见山旅馆！
更准确地说，这个浴室就是夜见山旅馆里第一名受害者的案发现场。
墨多多是在旅馆连续出现三名死者后，回过头来才发现第一名死者身上存在的疑点，然而那时杰克揪出的凶手早就认罪，人已经被带走，墨多多也没办法再深入调查，最后匆匆离开。
水流混着尚未干涸的一道道血，股股温热贴着脸颊的感觉真实得令人毛骨悚然，墨多多起身踩上浴室的瓷砖地板，几步外半掩的门放走了浴室里的一部分雾气。
从他看到被挂在淋浴喷头下方的头颅起，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就已经开始了，那颗脑袋上镶嵌的两个眼眶被搅成了一团模糊，空洞洞的，仿佛从任何一个角度观察都是在注视自己，控诉自己为什么一走了之，为什么害那个人蒙受不白之冤。
竟然会做这样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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