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画

九月重阳已过，可是天气还是闷闷的热。这日早上请安回来，云澜便拆了发髻，准备洗头发。

院子里架了四五个水盆，列为一排，里面兑了洗发的花汁，诗茵命人将贵妃榻抬出来，云澜躺在上面。

当时挑的宫女里有个叫初一的，拿了小水瓢舀水淋湿头发。 又有四五个宫女拿湿毛巾细细擦着。水凉了，着人来换热水，如此折腾了两个时辰。

皇上下朝来后，见到院子里乱糟糟的，登时笑道:“宝卿的头发漆黑如墨，柔顺如缎。”

宫人呼啦啦跪下请安。云澜仍旧躺在榻上，道:“皇上还是进屋罢，不拘用些茶点，他们年纪还小，您这样吓到他们了。”

皇上心里吃味，问道:“这些奴才才跟你几天?你到护着了。”

云澜道:“到我长乐宫里就是我的人了。我的人岂能给旁人欺负。”

皇上迟迟不叫起，宫人低首跪在青石板铺就的地板上。

皇上走到她身边，低头咬一下她的嘴唇，笑道:“我这样罚你，看你可起来。”

云澜羞红了脸，这里有这么多人看着呢，“皇上。”

皇上见她真急了，摸摸她鬓边的绒发，笑道:“我在屋里等你。”随后又叫宫人起来。

皇上进了殿内，四处看看，长八尺，高一丈的屏风隔开了两个空间，前边是接待人的炕桌，后面别有用心，紫檀木的书桌，挂着各色毛笔，一旁的书架上摆着山野游记，诗词歌赋。

细细看看，有些他都少见，也不知她是从那里弄来的。书桌上一幅未完成的菡萏图摆在那里。只是那画是在绸缎上画成。

皇上轻轻摩挲，原来这不是画，而是绣成的。

云澜披着头发进屋，道:“皇上又在看什么?”

皇上见她坐在梳妆台前，长发几乎迤地，诗茵并初一拿着干毛巾吸附头发上的水，用掉的干毛巾已经放满了七八个托盘了。头发还没有干呢，又用小香炉薰着，非五六个宫女不能成，人来人往，井然有序。

云澜将将散着头发，走到皇上身边，皇上饶有兴致打量人，道:“女子洗发居然要花这么长时间。”

云澜笑问:“皇上可知梳妆要多长时间？”

“你说。”

“没一个时辰断然不成。”云澜笑道，“我是粗糙惯了的人，都需要半个时辰呢。”

皇上道:“宝卿是淡妆浓抹总相宜，日后不必如此。”

云澜笑道:“女为悦己者容呀。”

两人相视一笑。皇上指着刺绣问道:“我竟不知，你还有这等手艺。”

云澜看一眼那幅菡萏刺绣，淡淡道:“小时候跟着母亲学了一些，后来进宫也是时常念着，从未忘记。不过这几日才拿出来练练。”

皇上喜道:“我只知朱缂的《莲塘乳鸭图》难得，已为世上精品。”又叹道，“宝卿之才，不逊于慧纹。”

云澜道:“皇上谬赞了。我当时想的是咱们第一次在翻月湖遇见的场景，京都最后的一湖莲花我在太液池也看到过，想着就将它绣下来。”声音渐渐低下去，“如今镇日也是无事，擘丝也是打发时间。”

皇上想到自己昨天翻得是华妃的牌子，一时不语，更觉得自己对不住云澜。

皇上抱着她，揩掉她脸上的泪珠。“我……”到底无法开口。

云澜道:“两情若是长久时，岂在朝朝暮暮。”又笑着说，“我明白皇上的难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