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月

夜风习习，云澜随意挽了头发，疾步匆匆，离开了院子。泪水干了，双颊一阵阵干疼，眼睛也是难受。

生离死别，总是教人痛苦。云澜又气又急，终究是自己能力不足，才守不住身边的人。

风越来越大了，吹得她的衣袍猎猎作响。翻月湖上的莲花摇曳，别有风姿，“最是人间留不住。”云澜吟道，“这荷花今晚也要夭折了。”

“云澜何必做如此伤感之语?”

莲花、荷叶掩映，湖面深处，一艘小船缓缓驶来。说话的正是清河王。

云澜呆呆地看着他，连行礼都忘了。

“现下水汽颇重，蜻蜓低飞，想必不久便要下雨了。”清河王舒朗一笑，“我送你回去罢。”

云澜走到船上，一个不稳，小船晃荡，双手被清河王紧紧抓住，“留神！”发髻散乱，绵绵香气蔓延整个船舱。

云澜抽回手，抿一抿散乱的头发，“多谢王爷。”

他拨弄木浆，划得又稳又平。不知过了多久，他道:“我也是前几日才知皇兄甚为宠爱的宝芳仪是你。”

云澜淡淡道:“皇上只是兴头所致，云澜一无家世，二无族人，得到皇上宠幸不过阴差阳错。”

清河王道:“我母妃曾经得宠，却也逃不过后宫算计。皇上只有一人，妃子却是数不尽的。”

云澜道:“我如何能和舒贵妃相比呢？舒贵妃和先帝伉俪情深。我在行宫里三年，见过不少回桐花台，高三丈九尺，皆以白玉石铺就，琼楼玉宇，栋梁光华、照耀瑞彩。”又感慨道，“即便现下荒凉了，也能想象出当时是何等旖旎曼妙的风光。”

清河王不在意道:“昔日风光如何?只不过是一所普通的殿宇。何况集宠一身，亦是集怨于一身。”

云澜道:“我曾经翻阅《周史》，云：‘妃阮氏，知事平章阮延年女，年十七入侍，帝眷之特厚，宠冠六宫，初立为妃，赐号舒，十年十月生皇子清，晋贵妃，行册立礼，颁赦。仪制同后。帝薨，妃自请出居道家。’寥寥几笔，却道出帝妃情深。”

两人一时不语，莲花清香袭来，云澜顺手轻轻拨动流水，伸手折了一只莲蓬，衣袖滑下，露出她雪白的手臂，上面一朵红色的莲花栩栩如生。

月光下，清河王简单瞟了一眼，他忽得面红耳赤，不敢再看，好在夜色遮掩，细看也看不出来。

云澜细细拨开莲子，放在嘴里。清甜混着莲心的苦涩，在味蕾绽放。

“莲子好苦呀！可是没有我的心苦。”

清河王宽慰道:“皇兄虽然内宠颇多，但是小王从未见过皇兄如此宠幸小主，我曾去找皇兄对弈，可十次有九次，李长都说有人在伴驾，后来在太后那儿，才知是你。”

云澜哭道:“皇上爱的，另有其人。我只是消遣玩意儿。”

清河王沉默不语。

云澜泣道:“你看，你不说话了，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清河王淡淡道:“世人皆知，皇兄深爱纯元皇后。”

云澜擦擦眼泪，“王爷可知，我虽然伴驾，明面上红袖添香，但皇上对我作甚么事情?您明白么？”

清河王不忍道:“云澜。”

她笑道:“我早就想说了，当时我是宫女，您喊我云澜，我只能喊你王爷，现在我能喊您的名字么？”

清河王颔首，出声道“可以。”

云澜笑道:“只有在您这里我才觉得自己是一个人。”她忽得撩开自己袖子，将那血红的莲花，指给清河王看，“这是皇上用锥子刺破皮肤，再用染了朱砂笔的画得。”

清河王听着她平静的话语，心里涌动，心疼不已。

云澜不管不顾，“我疼了好多天，夏日里天气又热，起初有点发炎，喝了四五顿药才好。”她落下泪水，滴在那朵血红的莲花上，“皇上情浓之时，最爱摩挲。”

清河王不忍再听下去。

云澜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船舱里香气越来越浓，清河王不由问道:“你用了甚么胭脂水粉?”

云澜道:“我不用那些，王爷您闻着的是莲花香罢！”不在意一笑，“别听我的话听得晕头晕脑了，连花香都不知。”

清河王笑道:“是小王鼻子不通，前面就是水绿南薰殿。我在此停着。”

云澜离开，像一朵翩翩起舞的蝴蝶，她回首，看到清河王刚刚收回的双手，笑道:“多谢你，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