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

“我在家最不喜欢下雨天。”苏荷脸上浮现笑容，“爹娘都在家，哥哥嫂嫂在家，弟弟妹妹在家睡觉。而我要干很多活，煮一大锅饭，洗一家人的衣物，偏偏又晒不干，然后我就会被打。”

云澜并不说话。

“宫里的下雨天可以让我歇息一会。”苏荷道，“我不识水性，晚上划船的话，倒是要拜托你了。”

云澜愣了一下，点点头，“好。”

“我知道这个事情牵扯你，实在不该，可是我没有法子了。”苏荷声音低下去，“这也是我能为她做得一件事。就当全了我们的情意。”

这几日天色渐好，不日皇上便要回京都，是以大开宴会，笙歌夜舞，丝竹管弦悠悠不绝。

云澜划着小船，隐藏在翻月湖的夜色里，八月初的翻月湖，莲花已过七月盛极之景，现下余的不多，多的是荷叶，海碗大小的莲蓬。

苏荷沿着折了几个莲蓬，细细地剥开，用帕子尽数包起。两人相顾无言。月色下能看到几尾鲤鱼，游来游去，湖中蛙声不断，偶尔“咕嘟”一声，想必是跳入了水中。

两人在一所小岛上停下，云澜左顾右盼，“这里真真偏僻，离岸上好远了。”

苏荷道:“我也是在这里待久了才知道的，平日里都没有人来打扫。今天皇上又在扶荔殿夜宴，镂云开月馆的清河王也去赴宴了，难得找到这样的好时机。”

云澜道:“事不宜迟，还是快快开始罢。”

两人绕到小山后，苏荷当即摆好蜡烛，纸钱，敬香，莲子用做贡品，云澜对着火折子吹了几下，火星闪闪点燃了纸钱。

苏荷道:“你已经走了快一年，据说被发现时，已经死了好几天，尸体草席一卷直接被丢掉乱葬岗，你家人那样疼爱你，肯定心痛难抑。我无德无能，现在给你烧点纸钱，倘若是做了孤魂野鬼，也像当初做宫女的时候一样，钱财不缺，能痛快些。”一壁说一壁哭。

云澜略略走远些，见了此情此景，她不免心有触动，暗暗垂泪。她抬首看夜空，星罗棋布，月牙弯弯。晚风吹来荷叶的清香，疏散心里的忧愁。云澜折了一片荷叶在手上把玩，轻声道:“翻月湖上月儿沉，一样相思两处心。①”

“咔嚓”仿佛是树枝折断的声音。

云澜立刻住声，寻声望去，可惜这岛上没有半点灯光，那里树木黑魆魆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云澜走上前，手上拿着好几个石子块，用了极大地力气扔去，“咚咚”几声。

“哎呦，哎呦，”斜刺里踉跄着出来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捂着额头直接道:“嘿，我说你个小宫女，人小小，力气倒不小，我这头肯定紫了。你该如何赔我？”

云澜看他穿着打扮，并不回答，只道:“你又是那里来得公公，大晚上鬼鬼祟祟地偷看，瞧你躲得地方那样好，只怕没少做过罢！”　

他显然是疼得狠了，挤眉弄眼道:“大晚上你在这里作甚么?”

云澜后退几步，不想搭理。少年道:“嘿，你打了人还想走。”云澜看一眼他身后，“你活该罢了，如果不是蹦出来个你，我还以为是一群老鼠半夜偷吃东西呢。”

忽而一个清朗声音笑道:“真是伶牙俐齿。”

………………………………………………………………………………………………① 节选自王爱山的《双调水仙子怨别离》“凤凰台上月儿沉，一样相思两处心”。为了应景改为“翻月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