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浊世芸芸红尘路

经过连番争斗，已是红日西坠，暮色沉沉，蒋休酒意全消，转而腹中漉漉，但对着满地的死尸，实在没有胃口。何况人命关天，少时官家赶到，那就麻烦的紧了。当下说道：“姑娘，你身上藏着寻龙令，应该远远避开才是，怎么到这里来了？”说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卫环儿用剑在地面上划着字，“你中了毒，不放心。”

蒋休不愿看她杀人如麻，甚至恼她当初装着柔弱不会武功，骗自己卷入这场风波，但见她这么说，还是不禁心中一暖，点了点头，道：“这里杀气太重，我们离开这里再说。”

卫环儿微笑点头，顺手把长剑还给了他。

两人相携出门，幸喜那匹青鬃马还好好的栓在马桩上。解开缰绳，眼睛一溜，忽见一行人匆匆赶来，为首一人身材高大，神态威严，俨然便有海沙派派主冯云奇。

蒋休心念电转，这一役，店里死了好多人，若给冯云奇撞到，那是无论如何也解释不清的。何况仇怨早结，寻龙令的确是卫环儿所抢，见面也无话可说，又是一场凶杀恶斗。如此这般，还是尽快离去的好。

恰在这时，卫环儿也已看到，不由得秀眉一挑，便要发作。谁知她身子猛地一阵颤抖，脸色立时变得惨白如纸，右手扶在了蒋休的胸口。一股透骨寒气，从她手上直传过来。蒋休心中一惊，想起那天初遇她时，便是这般情景，难道这姑娘身有隐疾不成？当下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卫环儿摇了摇头，身子抖得越发厉害，仿佛患了疟疾打摆子一般。事在紧急，蒋休也是无法可想，当下伸臂揽着卫环儿纤腰，飞身跃上马背，将卫环儿稳稳的放在身前。一抖缰绳，低声叫道：“好马儿，快跑！”

青鬃马昂首长嘶，泼喇喇的撒开四蹄，顺着大路疾驰而去。

这次冯云奇亲自出马，海沙派好手倾巢而出，铁定了心思，誓要夺回寻龙令，杀了蒋休卫环儿这对男女冤家。蒋休纵马狂奔，冯云奇等人如何看不到？呼喝声中，十数枚暗器已然雨点般打到。

蒋休也真了得，挥动手中长剑，头也不回，便把诸般暗器纷纷拨开。

这时天色将晚，街上行人罕至，青鬃马奋蹄疾驰，片刻间便把海沙派众人远远抛开。

卫环儿偎依在蒋休怀中，身子颤抖，寒气越来越重。蒋休恐她坐不稳，随时会摔下，右臂始终抱着她的纤腰。只觉得她身上冰冷冰冷的，若不是触手之处，柔若无骨，鼻翼间幽香阵阵，简直就不是个活人。习武者对人体经脉构造多有研究，武功高者都是半个大夫，卫环儿这病来得如此突兀奇怪，蒋休料定她是阴脉受损，阴阳严重失衡所制。说来也怪，蒋休原本对她狡计欺诈，又杀人如麻，心生厌烦之感。这时见她生病受苦，心中又说不出的难过。他连声吆喝，摧马疾行，一口气奔出三十余里，早已奔出了镇甸。

一路疾奔，天色已暗，人烟渐渐荒芜，后面的追兵也已没了声响。蒋休勒住坐骑，翻身下马，然后小心翼翼的把卫环儿扶了下来。昏暗中，只见卫环儿脸色苍白，浑身颤抖，软软的依偎在他身上。蒋休甚为担心，却又彷徨无计。若在平时，他自能运用内家真力，助她驱散寒毒。而今他自身难保，哪还有这个能耐？放眼四顾，暮色苍茫中，隐约可见山坡上，似有一片宅院。只是灯火不明，看不清究竟是个什么所在。

蒋休无法可想，只好先去寻个落脚之地，然后再做道理。半扶半抱着卫环儿，逶迤着走了几步。卫环儿越发不济，浑身软软的完全用不出力气。只是那张古琴，她始终死命的抱在怀里。蒋休心中怜悯之心大起，柔声道：“在下无意冒犯，事在从权，也是无法可想了。”说着，一手挽着她腰间，一手揽住她腿弯，将她横着抱起，让她的头靠在他肩头。他功力未复，好在卫环儿不过百十来斤，他膂力不弱，倒也不觉费力。

蒋休抱着她加快步子，也不理会青鬃马是否能跟着来了。渐走渐近，这才发现，这片宅院着实宽大，共有上下三进，二十几间房屋的样子。只是荒草丛生，一派荒凉，像是久不居人了。两扇大门上的朱漆都已剥落，上面挂着的匾额也坠下了一边。

蒋休触景生情，感怀身世，叹了口气，低声道：“华堂美景，转瞬成空，世上的一切都是过眼云烟罢了。”说着轻轻放卫环儿下地，道：“你怎么样了？”

卫环儿点了下头，似乎好了许多，身子也不再冷得打颤了。

蒋休心下稍慰，道：“咱们在此处休息一下，养好了伤，就什么都不怕了。”

见卫环儿又点了下头，他便去推门。门没上闩，轻轻一推，两扇门就吱呀一声开了。蒋休见这果然是处荒宅，正好借此养伤，料想金龙帮海沙派的人，一时也找不到这里。当下扶着卫环儿便欲进门，谁知此处荒废已久，只是推动门扇，这么轻轻一震，上面的匾额便禁受不住。带着一股疾风，呼地一下砸了下来。

蒋休忙挽着卫环儿腰肢，往后急退。

砰地一声，匾额重重的摔在了石阶上，激得尘土大起。

灰尘散尽，但见匾额上镌刻着四个大字，正气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