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天青蓝常服加身,将一副健硕的身形勾勒得极好。窦远廷腰上佩刀,一手扶腰,另一手五指如白葱扶在刀柄上。他年轻的面庞白皙,小巧的五官生得有棱有角,睫毛浓密在文静的脸颊上洒下浅浅的阴影。
推门而出,由此看去,颇有一股冷酷的气质。
像那种翩公子,又像冷面美人。
他朝着陆铭川轻笑起来的时候,陆铭川正是这样的感受。
陆铭川第一次见他有这种表情,只是非常微弱的一会儿,他眼里连同着也有了两粒光。
陆铭川微怔,险些没伸手上去捏他的脸蛋。
不过很快,窦远廷眉毛一横,将全副氛围都收了回去。
就这样,连樊厉见到他时,都眼前一亮。从前他在潭国披头散发,(在他看来)一副瘦削的身骨上架着巨大的兽皮,一点也不成样子,如今发冠竖起,一张小脸既美又俊。
他走过去拍了拍窦远廷的肩,附耳万分轻佻地说:“还不错。”
窦远廷只是轻压眉心,心中觉得被羞辱,连握刀的手都用劲了几分。
“如果无事,属下先告退了。”窦远廷冷声回道。
窦远廷是潭国国君安排在樊厉身边的护卫,美其名曰护驾,实则是监视。众所周知,全潭国樊厉最烦的人便是窦远廷。因为他深得潭国国君信任,常常做他的监视器。而樊厉非常不信任这样一个吴人身份的人,而且最不喜他每隔一段时间便飞鸽传信给父君。
如今这话一出,他巴不得。
“去吧。”樊厉道。
窦远廷扶刀入城主府,习武之人步子轻快,穿过了一道弯折的廊子,时有迎面而来的侍女们,抬头偷偷瞧他,还有人在远处议论纷纷。
她们个个如同怀春的少女,发出清脆的调笑声。
窦远廷皆置之未理,只管朝前走。倏尔身影向上一闪,不知去了何处。
洛小奚亲身去了洛长河的书房里与他谈话。先是主动承认自己拒婚逃婚,并在今晨任意胡来的事,而后开始示弱服软,撒撒娇,表示自己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我一定会好好听爹爹的话的!”洛小奚明艳艳地笑着,像个几岁大小女孩子。
洛长河正坐在案桌前练字,洛小奚在一旁殷勤地给他研着磨。
洛长河内心始终未舒,看着自己面前写的行书“天道”二字,道:“爹知道你心里不愿,也不想你嫁过去,但爹也没有办法,要守住白帝城,答应他们的请求是权宜之计。”
洛小奚乖巧听话地点着头:“嗯嗯!我知道了。”
“爹知道,丫头你啊,机灵得很。你打小没娘,哥哥疼你,将少城主的身份让给了你,为的就是怕有人欺负你。平常骄纵些倒也无妨,在女儿家的终身大事面前还是要注意些,如此做派,以后叫哪家的男子敢娶你啊?难不成,要赖爹爹一辈子?”洛长河说到,一面语重心长,一面又带着调侃和宠溺。
洛小奚道:“哎呀,我知道了,爹爹!我才不要别人挑我呢,我自己的夫君我要自己挑。您不应该说哪个男子敢娶我,而应该问问我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洛长河听罢,转过头去,俞加宠溺地看着洛小奚,笑盈盈地用手指点了点洛小奚的鼻头,道:“你这丫头!”
恰逢这时,书房响起了叩门声。父女俩纷纷停下来朝门口看去,一身形挺拔的男子正站在门槛外,左手正扶着腰间的佩刀。
窦远廷走到书房门口时,听到里面传出女子的娇语声,只得静停在门槛处,举起手指敲了敲门。
他眼神轻微地打量案桌前的两人一瞬,心中猜想眼前这位身着鹅黄色华服、眉眼生得妩媚娇可的女子,应当正是早上缺席的少城主洛小奚了。
洛小奚也只是稍稍留意了一下门槛处的男子,见父亲神色忽然变得严肃,便知两人有事要谈,道:“那爹爹先忙,小奚走啦。”
洛长河点点头。
洛小奚长袖扬在空中,她捏起裙摆,走起路来十分恣意,丝毫不是大家闺秀地稳重。
她就这样明晃晃、旁若无人、自由自在地跨过门槛,丝毫没有多看身边的男子一眼。
窦远廷见她走过来,即便不看她,也仍有一种所有的焦点都在她身上的感受。
她走过他身侧,与他擦肩而过,五官精致整齐,白皙的脸上笑得不知像什么一般,有些失真。
窦远廷没有再多想,抬脚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洛小奚只以为他是什么幕僚,岂知自己余光看到他的侧脸时,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这样的熟悉感里带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感觉有些甜蜜,又有一丝揪心。
她走后几步,心脏猛地难受一瞬。她扶着墙,只觉眼前有些发黑。
洛小奚蹙着眉头不解,胸中有些难受。过了好半天才恢复正常。
她继续朝前,朝自己的房间走去。走到弯廊里,听到有叽叽喳喳的声音在议论。
大致内容就是讲刚刚走过去一个男子,模样生得好罢了。
洛小奚晕头晕脑地往房里走,灵犀从门外迎出来,见她面色发白,状况似乎不太好,忙上前去扶住她。
灵犀着急地问:“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洛小奚筋骨发软,伏在灵犀身上,道:“快扶我进去歇歇。”
洛小奚趴在茶壶旁,脑子里不断地闪过一张模糊的脸。她不知道他是谁,看不清楚,只知道是个男子。
什么东西像是堵在她的脑子里,不清不楚,十分挠人,
是谁……是谁……
洛小奚就要睡过去了,有太多错乱的记忆零零星星地出现在她脑中,消耗着她的精力。
她看见了幼时的自己、母亲,看到了哥哥陆铭川对她万般照顾,看到了洛小羊的嘴脸……
洛小奚面色苍白,脊背与额头冒出虚冷的汗。
灵犀此时站在她身侧,着实忧心,却不知该做什么,她两手紧握,声音颤抖:“小姐,我去叫大公子来!”
洛小奚阻止她:“不用了,兄长此刻怕是在陪着樊厉,没有空闲。我没事的,只是忽然想起了一些失忆之前的事情,睡会儿就好了。”
灵犀道:“那好,奴婢替您将床铺好!”
灵犀慌忙着去了床边。
洛小奚不知道自己逃婚的那些日子,究竟遇到了什么,怎么会突然失忆?
这事她还没让灵犀告知其他人知晓,看来只能暗中查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