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杂

唤魂说，暗黑大帝处心积虑要将世界及宇宙握在手中，不惜献祭五颗灵石的命，献祭所有暗黑族的一生。

可唤魂魔王自己，不也要杀暗黑大帝，想夺他的命格吗？

唤魂魔王虽然复杂，却不是那种会钻牛角尖的人。

他此前虽然对暗黑大帝有恨意，但那种恨意很微妙，也很微弱，并不带着这样斩截的杀伐。

可见，唤魂的话，也不尽不实。

唤魂魔王一定隐瞒了很重要的信息，是这个信息，让他决定必须杀暗黑大帝。

乌克娜娜只担心，这个信息里，是否也包含对谜亚星的。

谜亚星只是静静望着乌克娜娜的眼睛：“可以见到你，所以，我想相信看看。”

乌克娜娜眸光微怔：“笨蛋，傻瓜，不要完全相信任何人。”

唤魂魔王就在不远处看着，不能把话说太清楚，但他希望谜亚星能明白。

提高警惕。

谜亚星抿唇：“不会。除你之外。”

乌克娜娜垂眸低下头，额头轻抵他的。

“可是，我有时候也会骗你的。你看，连我也会骗你，所以更不能完全相信别人，知道吗？”

在额头相抵的阴影里，黑暗也变得温暖、温柔。

谜亚星轻声：“你没有骗我，你保护我，救我。我相信的，就不是骗。”

乌克娜娜抬头，清浅地笑了一下，亲亲他。

亲他的额头，眉心，鼻梁。

幽冥之地黑暗的天穹下, 世界像是永远在破晓时分。

连风也是潮湿阴冷的。

不见天日。

让人很难一下子想起，此刻此刻是哪个季度，又是一天的哪个时辰。

谜亚星抱着乌克娜娜，觉得现在应该是春天。

“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他轻声说, “我不想，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乌克娜娜忽然觉得委屈, 就像是种了满院子的花，被雨打风吹落。

暴风雨将至，她将仅剩的完好的桔梗花送给对方, 但那个人不肯收, 还告诉她，会将所有的花田都保护好。

可是, 能怎么保护呢？

起风了, 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她抱着谜亚星，那一刻很想说, 你带我走吧。

想说，我们逃走。

但，他什么也没有说。

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只是眼睛里蓄了泪意。

他不知道，能逃去哪里。

远处的唤魂魔王声音传来：“时间快到了，空间无法再支撑了。”

乌克娜娜蹙眉，望着谜亚星，“你有什么话对我说吗？”

谜亚星摸着她的头发，安抚：“我会努力成长来接你。很快。”

乌克娜娜站起来，拉着他的手。

在谜亚星起身的时候，双手捧着他的脸，用力亲吻他。

谜亚星只是不断摸她的头。

谜亚星黑色的眼眸一瞬不瞬看着乌克娜娜，她的眼神那里像是一片寂静的海：“一定要等着我来接你回来。”

乌克娜娜笑了。

空间的光眨眼消失。

就像午后的一场清明梦。

乌克娜娜睁开眼睛，觉得眼前刺眼，无意识抬手遮挡。

唤魂魔王站在一旁，微光从窗外洒落，让他的面容模糊不清：“如此，我们的交易可以确定了吗？”

乌克娜娜放下手：“可以。”

唤魂魔王看着她。

乌克娜娜，“还有事吗？”

唤魂魔王正要说什么，忽然一顿，他向外看去：“他回来了。”

……

阿普里尔进来的时候。

乌克娜娜一言不发在看风景。

唤魂魔王在打坐冥想。

乌克娜娜穿着月白色的衬衫，未曾竖冠，长发整齐散落下来，如镜如水。

两个人一坐一立。

一个眉目高雅，神情矜冷疏淡，气度清贵，容颜俊美。

一个幽静华美，世所罕见。

纵使那双乌黑沁着清泉的眼眸不曾看着任何人，只要她出现在视线里，也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向他而去。

那是一种不分场合，任何人都会感知到的，如同忽然坠入湖中溺毙一样窒息的美。

是刹那的冲击力，也是一旦凝视，观察注视得越久，越无法挣脱的绝美。

没有人比阿普里尔更清楚知道，乌克娜娜的美。

这两个人之间相隔数尺，气氛疏离冷淡，并无任何互动，但阿普里尔的心底却忽然有一种奇怪的芥蒂生出。

像是……默契。

这两个人，一个是他的挚友，一个是他的挚爱。

他们虽然没有说一句话，没有看彼此一眼。

光是出现在一副画面里，出现在一起，就已经像是……无比和谐。

仿佛身处唯独他们两人的世界里，而阿普里尔是一个外来的闯入者和破坏者。

这种凝滞的感觉让阿普里尔很难受，莫名的焦躁、慌乱生出，荒草一样蔓延。

荒诞的，毫无逻辑的，却实实在在存在着。

他不断看着乌克娜娜唤魂魔王两个人的神情。

他们没有交流只言片语，反而比交流了让阿普里尔更难受。

因为这份留白让他不断会想，在他不在的时候，他们会说些什么。

他也不止一次听到其他暗黑族友人调侃说，当他们两个走在一起的时候，看唤魂魔王的人比看阿普里尔的人要多得多。

从前阿普里尔从未在意过这些，他甚至，希望那些目光都是对着唤魂去的，好清净一些。

这是第一次，阿普里尔忽然想，在乌克娜娜的眼里，他和唤魂魔王谁更好看一些？更有吸引力？

阿普里尔一向从不在意外物，忽然之前却生出一分不自信。

他一直都太冷淡了，很多人都这么说。

如果乌克娜娜其实喜欢唤魂那样温柔如玉的清贵公子呢？

如果，当初萌学园里和她朝夕相处的人是唤魂，乌克娜娜仍旧会喜欢他，而不是唤魂魔王吗？

而现在乌克娜娜还不喜欢他，没有了谜亚星，他会喜欢唤魂魔王吗？

那些想法来得突然，毫无逻辑，斑驳杂乱，但搅碎了阿普里尔所有心神。

所有的私心杂念，都只在一瞬起。

清冷声音，一如往日：“你说够了吗？我不想听。”

唤魂睁开眼，神色稍显苍白，但唇角笑意和以往一样温和：“哼，别仗着我们暗黑将军喜欢你，你就不把任何人放着眼里。”

他结束打坐冥想，对阿普里尔轻轻颌首。

乌克娜娜收起眼神，抬眼，乌黑纯粹的眼眸，冷静地看了一眼门口的阿普里尔，又看了一眼唤魂魔王。

“你可以走了。”

阿普里尔让开门：“我送你。”

唤魂魔王微微一顿。

他施法拟诀，固然只需一瞬便可以穿戴完全。

但——

阿普里尔是不是也……太急着赶人了？

幻境法阵的天气总是很好, 放眼望去，整个天穹都是蔚蓝的。

天阶地面铺白玉，玉宇琼楼, 树色葱茏。

暗黑的鸟遨游, 复又止歇。

他们并肩行走的暗黑族的阶上, 前路一眼望见碧空尽头的云海。

阿普里尔情依旧冰冷, 一路寡言。

唤魂魔王问道：“大帝材料找齐了吗？”

阿普里尔看了他一眼，淡然道：“嗯。你们聊了什么？”

唤魂魔王想到方才阿普里尔微妙的神情反应，笑了一下, 目光直视前方, 并未看他：“就是聊了些有的没的，劝说大抵还需要很久。”

阿普里尔微微皱眉：“还没有劝动。”

唤魂魔王笑道：“无妨, 就是乌克娜娜你也是知道她的脾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