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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下的破旧小楼好似长篇小说里的终极建筑,镀一层毛绒绒暖黄又神秘的光,看渺小如蝼蚁的人进进出出,去去来来,它却一概包容着,静默不语。
“今天又办了一单,那王八蛋不给工人发工资,自己倒开着大奔吃香的喝辣的。看得我差点没收住手。啧,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喽。”严浩翔拿钥匙轻车熟路开了贺峻霖家的门,把纯黑棒球帽往沙发一扔便颠颠儿地到处乱窜找人。
“哟,心狠手辣的阎王还悟了。你干这一行这么久,还没看清?”贺峻霖在厨房弯着腰忙着研究新刮皮刀的用法,浅浅一笑,只随了一句。
“霖霖我伤心了~看你说的,这还是要分人嘛。我一看见你,就舍不得心狠手辣了。”
“一开始你也没少拿枪指着我。去,给我把围裙拿来,我给那俩馋猫秀一手。”
严浩翔满脸坏笑地从挂钩上取下围裙,慢慢走到毫无防备的贺峻霖背后,双手拿住围裙的细带,一把伸到贺峻霖身前,极快系完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又用手环住细腰,将头枕在他的颈窝里,喷出温热的气息笼罩整个耳朵,弄得贺峻霖痒痒的。
贺峻霖脑子短路了一瞬,被人从后面抱住第一反应是下蹲抽身反手一个擒拿,他手上正好拿着顺手的菜刀。 幸好只是请晃了下身子,忍住了这个想法。
这一整套心路历程,死里逃生的严浩翔当然不会知道。
耳朵慢慢染上鲜艳的樱桃红,在白皙的皮肤上各外显眼。
“干什么呢严浩翔,不都系完了。”贺峻霖小声嘀咕了一句,手上切西红柿的刀仍然没停。
“唔我刚系蝴蝶结累了,抱一会嘛,属于我的还不能抱一会了~”说罢手又收紧了些。
贺峻霖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这样的活阎王发到论坛上真的有人信吗?正准备拍开他的手,却瞥见从手腕延伸至袖口里的红。
“你受伤了?”贺峻霖一把拽过他劲瘦苍白的手腕,撸开袖子,是一道触目惊心的刀伤,已经风干在外的殷红血迹旁白白嫩嫩的肉外翻两侧,一眼看上去就很疼。
“嗐小事,要是平时他那几个废物点心我都不用拔刀,今天正好有警察在附近巡逻,我撇头瞄了一眼,被一孙子偷袭了。”许是看出他的担心,严浩翔又补充一句:“警察没看见我正脸我就溜了,而且那破落巷子也没监控。”
又是长时间的缄默
“严浩翔,你能不能小心点?看看你身上还有一块好肉没有?我可不想戴我戒指的人手上全他妈是刀疤!”贺峻霖声音轻轻抖着,还带着轻微的哭腔。
“啊?什么?难道你把我全身都看过了?那你要对我——”
“严浩翔!”贺峻霖最烦他生气的时候严浩翔在一边儿嬉皮笑脸的转移话题。
“霖霖,你说什么?是你自己说的啊戒指是要戴给我的,不能反悔啊。”严浩翔重点只听到最后一句,挨了骂还开心地像个傻子。明亮的桃花眼盯着贺峻霖,不露声色的将袖子轻轻撸下去,遮住了疼。
“走开,我要做饭了,别站着碍事。”贺峻霖赌气似的狠狠抹一把眼睛,打开煤气灶。
“去拿纱布包了,等会放学别吓着我弟弟!”
严浩翔歪头,对着口嫌体正直的某人笑了一下,转过身去终于忍不住“嘶”一声,擦了擦额上疼出的冷汗。
“不知道阿程哥怎么样了。”严浩翔缠着纱布,不可避免的再一次想起丁程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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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熹微
丁程鑫只收拾了简单几件衣服和包扎工具,把他和马嘉祺一起采办的所有东西都留在这里。
站在门口,最后一次回头,认认真真回望,这间屋子里每一个角落全是两个人的痕迹,满墙的拍立得,情侣牙刷,同款枕头,还有马嘉祺因为他怕黑安在两侧的廊灯,房间里飘荡的是丁程鑫选的柑橘香薰的丝丝缕缕味道,酸甜直沁入心底。
这些都不要了,最重要的回忆揣好就够了。丁程鑫缓缓摘下戴在无名指的戒指,放在餐桌上,关上了门。
“呦,小丁啊,这是要出门旅游蛮,重庆耍完了噻,怎没见小马那小子?他还能让你一个人搬行李?”每天坐在单元门前拿把蒲扇乘凉的老大爷见丁程鑫破天荒自己提着箱子出门,忍不住一问。
“大爷撒子哦,他最近忙滴不行,我也出差,都忙噻。”丁程鑫忍住内心的颤抖,带着笑,用一口流利的重庆话跟大爷解释。
“哎,年轻人光忙事业,都忘了陪陪人,见面三分情噻。”
丁程鑫没有听到最后一句话,他已经坐上前往机场的出租车。头靠在冰凉的车窗上,窗外做小笼包的,炸油条的摊上空已飘起油烟,混在重庆终年不散的浓雾里。熙熙攘攘的烟火气让他莫名想哭。
车上的本地电台播放着:“重是重逢的重,庆是庆幸的庆,庆幸重逢,欢迎大家来到重庆······”
庆幸相遇,重逢就再也不必了。
反正再重的烟火气,也终究留不住他。
丁程鑫闭上了眼睛,从未感觉过的心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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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嘉祺特地早起了一个小时,想给丁程鑫一个惊喜,轻轻转动钥匙开锁。
说了十几遍,自己在家还是不锁门。马嘉祺无奈轻笑,蹑手蹑脚到卧室,本应在赖床窝在被子里的人早就无影无踪,只有板板正正的豆腐块。
马嘉祺瞬间慌了,他从小到大,不管是什么大事,他从未真正担心过。这一次,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马嘉祺乱了阵脚,他没注意到跑歪的领带,准备冲出门,却又不知去哪。茫然四顾,踉踉跄跄跑出房间,就看到餐桌上的信,还有在阳光折射下静静闪着光的一个物件。
读到那句“马嘉祺,即使不和林家结婚,我也希望你能找到真正倾心的人。女以色授,男以魂与,情投意合,心倾于侧。我会在你看不见的某一个地方,祝福你。”他又看前面丁程鑫对他和盘托出的过往,隐约猜出是如何。
“哎小马,你再忙也得找时间陪陪小丁啊,怎么让他自己出差呢?”
马嘉祺刹住脚步,转过头望着大爷,皱着眉头问:“他拿着行李?”
“是啊。不是我说,你们年轻人就是太——”
马嘉祺来不及回复,发动了车就朝机场狂奔。
“一个两个都浮躁的不得行啊。”大爷看着超速的车,摇摇头。
他们当然会像所有小情侣一样争吵,可每一次马嘉祺主动给台阶或是丁程鑫一撒娇,大事小事总能翻篇,他们的默契可以不用言语表达。马嘉祺感受的到,这一次真的要失去了。不敢再细想下去,握紧方向盘,又更用力的踩下油门。
“登机口已开启,请乘坐XXXXXXX次航班从重庆飞往上海的乘客尽快······”
丁程鑫坐在一群暑假结束,去往各地上大学的学生中间,简单的白色T恤牛仔裤,好像也是一个去学校的大学生,有光明的未来。
看着大一新生的脸上带着一丝局促又隐隐期待,大二大三生轻车熟路地拿着机票朝登机口走去,相似的是丁程鑫人生中从未感受过的青春朝气。
丁程鑫冷眼看着,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他妈的,好想抽根烟。”摸摸口袋,掏出一根可乐棒棒糖,他歪头,一时不知该哭该笑,撕开包装扔进嘴里。
“本来还以为能得到最后一个吻别。”
马嘉祺把车随便停在路边,拿着手机一头扎进人潮汹涌的机场。
电话打到第十一个终于被接通。
“你在哪?为什么?因为你的过去,还是我爸?”马嘉祺在很久的沉默后最先开口。
“这次是真的吗?”
又是无声。
丁程鑫不想再说什么,轻轻吻了下手机屏幕,
“再见。”
马嘉祺听着手机对面尖利的忙音,放弃了找寻,站在原地慢慢握紧拳头,眼神逐渐阴沉。
“不管什么方法,你都别想离开我。”
“即将起飞,请XXX、XXX旅客尽快登机······”
丁程鑫吃完最后一口糖,不紧不慢背起单肩包,戴上口罩,准备往登机口走去。只是刚站起身,就听见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大厅玻璃外隐约传来警车的响声,丁程鑫垂下眼眸,把帽子压更低,步子悄悄迈得更大。
“不许动!把手举起来!”一个年轻男警跑到丁程鑫身后,抽出腰间的手枪,直冲丁程鑫后脑。
他脚步一顿,隐没在口罩下的嘴弯起一个难以察觉的弧度。丁程鑫以微不可闻的声音叹了口气,不知是在叹谁,是悔恨,害怕,还是释然,解脱?
年轻小警察第一次出任务,抓的还是警界大名鼎鼎通缉多年的杀手繁星,虽然吼的声音大可还是忍不住紧张,拿枪的手也颤抖着。他听师父说繁星极其狡猾,功夫也不弱。在心里想象的一身腱子肉,杀人不眨眼的彪形大汉和眼前这个有些瘦弱的少年实在反差太大,一时有些犹豫不定。
没想到繁星自己缓缓转身,丝毫没有要逃离的样子。他摘下口罩,露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让小警察一时失了神。好漂亮的脸。
“你干什么呢!”随着师父一声呵斥,几个大汉冲上前,将那个少年按在地上,戴上手铐,闪着惨白的光。
丁程鑫有种莫名的安心,他突然觉得很累,早晨起的那么早,很想睡觉。
合上眼睛的最后一眼,他似乎看见一个挺拔修长的身影西装革履,远远站在远方。
马嘉祺捏着手机,掌心被勒出一道道深深的红印。
“别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