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末。上海。二十三时。雨。一条一人宽的弄堂巷子中一人急急穿过，一身，五彩斑斓的黑，在不时的闪雷下折射出奇异的光，还有水渍不断顺着手臂滑落，颜色却是暗红。这人脸上蒙着黑布，看不清表情，一个拐弯就钻到一间房中，倏忽消失了。
屋里的暖黄灯光从门里倾泻一地。“fuc……”少年低声骂了一句，最终还是忍下了。将帽子单手摘下，露出一双微微上翘的深情眼，刘海全被雨水打湿了，乖乖贴在前额，看起来就像个孩子了。
“哥，怎么回事？”
“被算计了，今天去暗杀的人里出了叛徒，看来黄泉是待不下去了。你，跟不跟我走？”刘耀文睁着亮亮的眼睛，认真看着严浩翔，“你带我长大的，你去哪，我去哪。”
严浩翔愣了片刻，旋即低头一声轻笑。“行了，知道了，去拿纱布和碘酒来，在菩萨像旁边的柜子自上而下第三个。”
“你受伤了？谁还能让你伤着？”
“废话，快点快点，疼死了。”刘耀文像只觅食的小狼冲到菩萨像前，轻车熟路的跪到垫子上，直着上半身翻找着。
严浩翔把外套甩掉，左臂上一道不浅的刀痕横亘整条小臂。忍不住皱紧了眉头，望着刘耀文焦急的身影，在看不清表情的菩萨旁显得如此渺小。为什么要供一尊菩萨像呢？严浩翔有些自嘲地想。“这么多年的血债累累，一道一道早就数不清了，给菩萨磕几个头能消多少业障呢？求个心安罢了。”
很久以前，刘耀文问过他，代号为什么是阎王，他当时只是笑着揉揉小丸子的头发，“因为我原来姓严。”其实他没说完。
他这辈子眼睛一闭，肯定要去阎王殿算总账了。
“找到啦！哇，怎么能有我这么厉害的人呢？”“小屁孩儿。”严浩翔无奈一笑。“真乖，我去睡一会，记得把地上的血擦干净，把用完的东西放回去。”严浩翔抱着自己木乃伊一样的左臂，左摇右晃的走进卧室。“当个杀手又不是少爷，怎么这么多规矩。”刘耀文作痛心疾首状。
广东。清远。火车站。厕所。
“山雨，原名贺峻霖；旁边这个小孩，宋亚轩，代号宋人，是吧？”
穿着便衣的一群大汉将厕所清空，把两个不算太高的少年堵在墙角。
“啊？不是吧。”贺峻霖右手摸摸头，露出呆萌的表情。
“你少给我嬉皮笑脸的。广州的刘老板是你伤的？”
“哎哟大哥们，你看我这样像能杀人的嘛，我菜刀都不拿诶。”大汉一脸狐疑的上下打量着这个瘦瘦的小孩，思考着什么。宋亚轩一会盯着大汉，一会盯着贺儿，眨眨眼睛，不知道要干什么，看起来不是很聪明。
贺峻霖趁着僵持的瞬间，“快走！”宋亚轩被一股劲儿推开，两人一对视，不需要说话，宋亚轩拔腿就跑，边跑还不忘伸手挥挥两张在空中飞舞的火车票。
贺峻霖眯起眼睛，兔子急了要咬人。他向前跨出一大步，挥出第一拳，那大汉身形一闪，堪堪躲过，从袖中抖出一只锋利的刀，朝贺峻霖划过去，速度不慢。贺峻霖用力去推开他的手腕，想把刀甩掉。虽已尽力，毕竟赤手空拳，右臂被刀一划，连同黑色卫衣在内，都划开一道又长又深的口子，肉外翻，血点点渗出来，染红衣袖，有些可怖。
贺峻霖在力量上吃了一亏，心下的骄傲令他愤怒，杀气涌来。他忍痛将刀振开，慢慢后退几步助跑一跃，对着冲在最前的大汉来了一招窝心脚。大汉失去平衡，使劲挥着手，却仍朝后倒去。众人这才明白面前这个瘦弱的少年确是碧落这个组织传闻中的王牌杀手——山雨。
贺峻霖不想恋战，转头对着大汉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得闲饮茶啦！”义无反顾的跑向站台，他知道有人在等他，他也从不回头。
“呼—累死了。本来想靠我这厉害的耐克嘴，谁知道大哥还挺多疑。”检完票，贺峻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微微出汗。“你今天怎么这么慢，还有你今天还骗人了！”宋亚轩把头向旁边一扭。“我没骗人啊，平时连饭都不做怎么会拿菜刀呢？”是，不拿菜刀，但是会拿AK。宋亚轩在心里吐槽。贺峻霖有些累了，轻轻闭上眼睛。
大汉们这时气喘吁吁赶来，可火车已然开动，宋亚轩对着窗外比了一个鬼脸。外面的人一声一声喊着“不会放过你”，火车也没有停下，它开往隐秘的山城。
“重庆怎么这么多坡啊，我爬的都要浴火重生了。”严浩翔提着两个行李箱，静静听着身后刘耀文的抱怨。
“乖，等会给你买啤酒，哦不对，你还没成年，那就牛奶吧，多长高点。”
“翔哥，你不也没成年，再说，我都一米八多了，很高了！”
“知道了知道了。”严浩翔转过头朝他一笑。“喏，到了。”眼前这个小区，怎么形容呢？“还挺，还挺古朴的。”
“翔哥，你干了这么多年，是不是不太会攒钱啊？”严浩翔贴心赠送一个白眼，“刘耀文你个小白眼狼，你在质疑谁呢，还不是花了我小金猪里所有钱才把你赎出来的，你以为你想走就走啊？”严浩翔直起腰，拿着扫帚怒目而视。
刘耀文这才心满意足地颠颠跑到严浩翔身后抱住他，使劲闻着严浩翔身上淡淡的柠檬洗衣液味。“我就知道哥对我最好了。”“快起来起来，这会儿又不嫌热了。”严浩翔扭动几下，甩开这块橡皮糖。
那是一间东房，面积不大，屋里大多不见阳光，阳台很大，可以看清日月轮转。其他地方昏暗潮湿，墙皮早已脱落了，墙上凹凸不平，木地板的颜色很淡，看着也算舒心。其实刘耀文不怎么在意的，只要两个人一起，住在哪都无所谓。
“哎哥，我刚看见对门好像也有俩男的刚搬进来，高高瘦瘦的。”“是吗？如果见到了人家你记得跟人家处好关系，见人打招呼，主动聊聊天，找到话题……”“好啦好啦，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社牛。”宋亚轩朝贺峻霖摆摆手，忙着把被子套上海绵宝宝被套。“贺儿，你这样的，在外面工作会不会，容易暴露啊？”“我把生活工作分得很开哦。”贺峻霖在床上摆好兔兔，心满意足地环视四周。“今天你先睡吧，有个活晚上干。对了，行李箱里有方便面明天我给你做好吃的。”“我要跟你去。我也学了这么多年，现在江湖上还没我的名号呢！”宋亚轩气鼓鼓瞪着贺峻霖。贺峻霖忍不住咧开嘴笑了，笑着笑着就成了苦笑。“宋大侠，你还小，虽然名字是在碧落，但手上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你该珍惜。”“那你呢？你觉得这样不好，未来可以改变吗？”贺峻霖只愣了短短一瞬，便恢复原来的表情。“我可爱的小轩轩，我早就回不了头。”他摸了摸后腰的瑞士军刀，检查了包包上的针，悄悄关上了门。宋亚轩坐在沙发上发呆。
“哥，你今天有活？”“是，今天不会见血，就是给他提个醒。我先去周围踩下点，早点走。”“我能不能……”
“不能。没商量的余地。”“关好门，我带钥匙了。”
“咔哒。”两声开门声同时响起。两个穿着“人模狗样”的人面面相觑。“额好巧好巧，我叫贺峻霖，刚搬进来，住东户，希望多多关照。”贺峻霖露出标准八颗牙的笑容。严浩翔本来想装作眼盲没看见，人家都发话了，那。“是啊是啊，鄙人严浩翔，我住西户。”严浩翔说完就后悔了，这不废话吗。然后补了一句，“你这是准备，上班啊？”“啊？是是。”严浩翔再待下去就要到快乐星球了。他只能用卡姿兰大眼睛无辜地瞪着眼前这个，上班的，少年。贺峻霖的睫毛密密的垂在瞳上，说话露出的兔牙可爱。夕阳的余晖撒在身上，柔和的好看。严浩翔强迫自己不要再看下去，一点头便飞一般冲出单元门，贺峻霖呆在原地，心里想着，“我也没露出真面目啊？他跑的这么快？”随后便自信的想，“一定是我气场太强了。嗯，是这样。”
严浩翔接活时选的都是原本不清白之人，这样就算想报警也会心虚不敢报，这样好处理。今天这个房地产老板整日花天酒地，有钱都花光也不愿还钱。一名工人的儿子急需用钱治病，去法院也被保护伞压的上不了诉，实在走投无路才求到严浩翔头上。最初，严浩翔想，这不是黑社会干的那种要债的活吗？也太降身价了，怎么也得是暗杀什么地痞头子之类。他本想拒绝的。但当他见到工人没有什么钱，仍旧从口袋哆哆嗦嗦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百元大钞，跪在巷子里的青石上时，他突然想起十岁出头的自己，一夜之间的幻灭，低声下气的乞求，他在地上，只能听见周围人的低笑。严浩翔心一软，把脸转到一边，用右手把工人从地上一把捞起来。“钱你收回去，这次算我行侠仗义了。你回去陪儿子吧。”“谢谢谢谢！大圣人你就是……”“行了。你记着，除了天地父母，都没什么值得你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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