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变人

岁月的时间跳跃闪烁。

我在镜中兀自站立，看着那截鲛龙烛遗失又被找回，找回又被遗失。

朝代更迭反复，一张张陌生的人脸从我眼前很快的出现又消失。他们长相不同，但是看到鲛龙烛时眼中的贪婪却一模一样。

那种欲望被满足后的麻木，冷漠又疯狂。

我看着拿着鲛龙烛的人被身旁的人杀掉，身旁的人又被身旁的人杀掉。

无数沾满鲜血的手抢夺着蜡烛，久而久之，烛身竟开始隐隐泛红。

我开始有些悸动，冥冥之中感觉不安。

“李青尘，”阎王的声音回荡在我耳边。

“李青尘，睁眼看好罢，这便是你的前世今生了。”

我将发抖的手攥成拳头，藏在袖子里，惴惴不安。害怕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可是终是逃不掉的，我鼓足勇气抬起了头。

没有印象中的鲜血和痛苦。

只有一尊慈祥怜悯的佛。

佛站在我的面前，从高处俯身温柔的看着我，又好似没有看着我。

满脸的慈悲。只可惜，它是木头做的。

佛像前面还有一张木头的方桌，供着新鲜的鲜花和水果，还有往来的香客来捐献香火。

这是一座普通的寺庙。还不是长安城中最宏伟的那一座。

可是就是这么一座普普通通的寺庙内，在这张毫不起眼的供桌上，我看到了那截来自瀛洲的鲛龙烛。

它被包裹在了一个铜制的壳子内，与其他普通的蜡烛一起被点燃在佛像的脚下，长明不熄。

香客游人来来往往，寺庙的和尚也每日打扫，却无人注意到，有一根蜡烛冒出的青烟一直缭绕梁间，挥之不散。

鲛龙有灵。人心有灵。

无人知晓这根蜡烛在佛像前被供奉了多久，也不知道寺庙讲法的高僧大德几何。

这团烟雾乃鲛龙烛精华，本为灵气。日夜听得佛经颂唱，高僧开坛讲道，日复一日，竟从混沌中突然清醒，有了神识。

青烟常藏身于佛像胸前的手掌内，听着各色人心中的执念妄语，窥视着他们心中最深处的欲望。

贞观三年。

岁辛丑，大旱多风，水运不及。

玄奘西行。

青烟的悟性很高，每日看着佛像，又已参透一二，便有了修炼成仙的打算。

一日天气晴朗，但大风不止。寺庙内的香客少了很多。青烟百无聊赖，直到一名妇人携两名侍女踏入殿内，朝佛像前来。

“你们去殿外候着吧。”

“是，夫人。”

青烟赶紧藏好在佛掌内，好奇的打量这一名雍容华贵的妇女。

步摇金贵，环佩叮当。

妇人敬完三柱香后，在佛前扑通跪下，双手合十，闭眼祷告。

原来是求子。

青烟从指缝中探出，细细观察这妇人的面相。

容颜姣好，珠圆玉润。

可惜，命中无子，断子绝孙。

可无奈妇人的诉说声泪俱下，十分动容。

青烟见其一心一意，又家境富实，不忍动了凡心，默默盘算。

“今年风大，凝聚身形是越来越难。庙中的地鼠污秽，野狗丑陋，僧人又要清心寡欲，连口肉都尝不了什么滋味，皆不是什么托身化形的好去处。这妇人看起来雍容华贵，一定家境殷实。她心地善良，即缺子嗣，吾又且需托身修形方可继续修炼。既如此，不如借这妇人的人气一用。”

青烟拿定主意，便化一团雾气，从耳朵钻入妇人的腹中凝聚一团。

可青烟没想到，人气竟极难吸取。

妇人本是女体，又身娇体弱，阳气甚微。再加上青烟的蚕食借气，身体愈发虚弱。

三年之后，青烟终于在腹中借够了人气，便迫不及待化为女胎，转身成人。

只可惜，肉体凡胎并无法力。青烟转身成人的那一刻，便自困于肉体凡胎，丧失了所有的力量与记忆。

同凡人一样，张嘴啼哭，牙牙学语。

妇人怀孕一年，诞下女婴。老爷老来得子，十分欣喜。命府中开门摆宴，足足三天三夜。

恰逢一游方老僧化缘至此，正逢喜事，便老爷被请进门中吃斋。作为报答感谢，老僧临走时赠女婴一佩，上有两行揭语。

“青莲出尘，水中见月。”

妇人看向怀抱中的婴孩，粉雕玉砌，十分可爱。

“夫人，快回屋歇息吧，大夫叮嘱千万不可再受凉吹风了。”

“老爷，小女的名字何时可定？”

“夫人有想好的名字了？”

“老爷，小女的名字便唤作‘青尘’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