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平米的房间,零零散散躺了十五个人。
不是残疾,就是瘦成了皮包骨,松垮的皮肤耷拉在身上,看着就得说一句:尸体活了。
这小小的房间还混杂着各种味道。
血腥味、汗臭味……只要吸上一口就可以让人原地升天。
我把脸埋在衣服里,狠狠吸了一口,并不是说衣服的味道有多好闻,比起让人作呕的气味,衣服上的味道堪称“清新”了。
在这个连活着都是奢望的世界,哪儿还有什么洗衣液、香皂来给他们用呢。
侧身把妹妹宋时盖着的衣服往上拉了拉,摸了摸发出抗议的肚子,我闭上了眼睛。
这是末世的第八年,玛娜生态出现的第八年,噬极兽出现的第八年。
人们开始总是抱有期望的,心系那些专家们能研发出对抗这些怪物的武器。
但期望终归是期望。
这些噬极兽很难杀死,你甚至摸不准它的致命弱点在哪里,刚打完这一只,另一只就满血复活了,人的精力和弹药有限,可噬极兽没这俩玩意儿,一次又一次的车轮战足矣击破人的意志。
这可不是几百年前那个喊一句我命由我不由天的时代了。
人类的热血早就在一次次与噬极兽的战斗中磨平。
打不过怎么办,星际移民啊,说不定过了几百年,这些噬极兽就自己死光了。
于是,基地便让科研人员专心投入到飞船的建设中。
顺便一提,这座基地的前身,就是一个飞船制造基地,专业人员都是现成的。
飞船的建设注定要耗费打量的物资。
为了逃离这个人间地狱,几乎所有的人都铆足了劲二,勒紧裤腰带,拼命外出搜索物资。
飞船是建出来了,可不足以让所有基地的人一起移民,当时基地的长官便带了一批科研人员和各领域的人才登上了飞船,离开了地球。
留下他们这群人苟延残喘,祸不单行,那年基地还遭受了噬极兽的进攻,不得不把基地转移到地下。
在那一场灾难中,我的父亲和哥哥,都死于噬极兽的手中,我亲眼看见他们为了掩护人群撤离,被活生生撕扯成了两半。
飞溅的鲜血、掉落的内脏……
明明离得很远,我却还感觉,那血液就是撒在了我的身上,视野红了一片,整个人都是冰凉的。
我伸手摸向腰部,完好的,没有伤痕的腰部,但一瞬间,剧烈的疼痛席卷我的脑海,仿佛我的身体在这一刻,也如同他们一样,撕扯成两半。
母亲捂住了我的眼睛,拉着我和妹妹顺着人群逃离,她说:“宋玖,你要记住,你父亲和哥哥,是为了这个基地、为了人类而牺牲的,他们是英雄。”
是的,他们是英雄。
明明可以跟着我们一起离开的,现场这么乱,跑掉一两个也不会有人在意,却偏偏为了救人而死在了噬极兽手里。
我并不明白,这样死去的意义何在,没有人记得他们,提起这场灾难,人们只会说:喔,死了挺多人。或者:有士兵替我阻挡了噬极兽的攻击。
跟我们逃离不是很好吗?
一家人在这个荒芜的世界里报团取暖,在这个满是麻木和绝望的世界里,还留有一个归处。
在灾后的祷告中,我站在市政厅前,听着坎扎赫长官在台上绵延不绝的话语,跟着他们一起说:“向英雄致敬。”
他们是英雄。
是把一腔热血献给了所有人的英雄。
是尸体被秃鹫啃食的英雄。
是连一座墓碑也没有的英雄。
也是……被所有人遗忘的英雄……
那为什么,不能做独属于家人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