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话一出口,魏无羡便觉舌尖像被烫了一下。他并非不知道聂明玦的为人,刚正不阿、烈性、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像一把开刃的刀,宁折不弯。
风掠过廊下,吹得灯笼纸“扑簌”一颤,魏无羡的睫毛也跟着抖了抖。
灯笼光晃得他眼眶发涩。魏无羡垂下眼,声音低了半截,像被风吹散的灰烬。
“魏婴失言。”自己方才的话确实是过激了,好在江澄替他打了圆场,他顺势向聂明玦行了一礼,已作道歉。
聂明玦冷哼一声,算是原谅了魏无羡这个小辈的无礼。
临时驻扎的营地,飞檐下悬着十二面赤旗,被东南风鼓得猎猎作响,像一排烧红的刀。
同被温氏迫害的各家家主分列而坐,衣袍颜色泾渭分明,却都压着同一股肃杀。
聂明玦最先开口。
他玄衣如铁,背脊笔直得像一柄出鞘的刀,声音沉而透:
“岐山温氏倾巢南犯。”
他抬手,一卷地图“刷”地展开——岐山、云梦、金陵三点连线,中间被朱笔重重圈出一座“不夜天”。
“不夜天城背靠炎阳殿,前临虞渊,唯有东西两道铁索桥可通。若断其羽翼,需先夺桥。”
金光善坐在末席,笑得温和。金线绣的牡丹在他明黄袍角盛放,衬得那点笑意也带三分锋利:
“金麟台可出三百名修士,一百架破魔箭车。只是……”他指尖轻点地图上云梦与金陵的交界,“若江宗主从东面强攻,伤亡必重。不如让聂宗主领兵佯攻西桥,引温氏主力,再由江公子哦不、江宗主暗渡东桥——如何?”
江澄闻言,心底不禁冷笑。
金光善真是好算计。要我云梦子弟去送死,换他们金麟台坐收渔利?
金光善仿佛注意到了江澄的不满,也没在意,不过半大小子懂什么,他语气愈发柔软和。
“金麟台不擅近战,若正面迎敌,不过是徒增伤亡。”
聂明玦皱眉,正欲开口,忽听角落传来一声轻笑。
众人望去,魏无羡倚在廊柱旁,黑衣红带,像一簇跳动的火。
“我有个更简单的主意。”他指尖转着陈情,竹笛在暮色里划出冷光。
“若以怨气催动走尸,让他们狗咬狗,岂不事半功倍……”
“魏婴。”蓝忘机倏然起身,白衣擦过案角,带起一阵清冽的檀香,“不可。”
这两个字像冰凌坠地,砸得满室一静。
金光善眼底闪过一抹暗光,立即干笑一声,将蓝忘机的声音压了下去。
“魏公子所言甚是,这温氏向来欺凌弱小、任意妄为,此种法子,能解一时之恨,也是好的,只是……不知魏公子有几成把握?”
“九成。”魏无羡冷冷说道。
闻言,金光善盯着魏无羡——那目光像一条湿冷的蛇。仿佛看见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取之不竭的宝藏。
“魏公子年少英才……”他开口,嗓音黏腻得几乎拉出丝来。
魏无羡却没有心思听这些虚伪之言,脑海中全是蓝忘机方才不赞同的眼神。
他侧了侧身,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陈情,竹笛沁凉,却压不下心中那股波澜。
空间内。
陆小凤一看见金光善,就仿佛闻到了那种掩不住的铜臭味,再看见的,便是金光善那双黏在魏无羡身上的眼睛——像一条剥了鳞的鱼,在油里煎得滋滋作响,却仍不死心地扑腾。
“不愧是墙头草。”司空摘星摇了摇头。大敌当前,人人都竭尽全力讨伐温氏,像云深不知处以及云梦莲花坞,损失惨重,但依旧率领残兵抗敌,也就金麟台不过隔三差五来一次,做个样子,如今更是忌惮温若寒,修士在几家之中出的最少。
“像他这种人,就算是最后败了,也会是温若寒第一个清理的。”杨无邪冷笑,简直是有害垃圾污染空气。
他们又看向相对而坐的蓝忘机与魏无羡。
魏无羡的指尖在陈情上摩挲,却迟迟没吹出一个音。他惯常带笑的嘴角此刻绷成一条线,像被无形的弦勒住。蓝忘机端坐如松,避尘横在膝上,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简而言之,明明都在意对方,又都不肯主动一步,不禁看得他们忧心忡忡,抓心挠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