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兰篇54

入夜，睡眼朦胧时，皇上熟睡在梦中，侧身翻动了一下，一手紧紧抱住莞贵人的身体，低声呓语“莞莞”。

莞贵人清晰醒转，回应着握住了他的手臂，轻声道：“四郎。”

皇帝犹自在沉睡中，掌心摩娑过她的颈，掌纹线条凛冽，语气漫起海样深情，“我四处寻你。”在睡梦里，只在睡梦里，他才这样唤莞贵人——“莞莞”，凝结了无数深情挚意的“莞莞”，心里有一点酸，渐渐蔓延开来，整颗心在温柔里酸楚的发痛。

他的身上有幽深的龙涎香，一星一点，仿佛是刻骨铭心般透出来。靠得近，太阳穴上还有一丝薄荷脑油清凉彻骨的气味，凉得发苦，丝丝缕缕直冲鼻端，一颗心绵软若绸，仿佛是被春水浸透了。莞贵人伸手搂紧他脖子，低低婉声道：“四郎，我总在这里。”他不知是否听见，手却下意识的更抱紧了身边的人。帐外一室如同春暖，莞贵人闭上双目满怀欢欣沉沉睡去。

**

皇帝从政务中抽身，不知何时养心殿内竟无一人，想来是自己刚才假寐，苏培盛把奴才们都遣走了。窗下的有东西在闪烁，那是一条极美的外裳，长长拖曳至地，蕊红色联珠对孔雀纹锦，密密以金线穿珍珠绣出碧霞云纹西番莲和青碧翟凤。霞帔用捻银丝线作云水潇湘图，点以水钻，华丽中更见清雅。

那是纯元的旧衣——册封时穿的衣服，最美的一件。

近乡情更怯，他原以为纯元的遗物已经被他收拾的差不多了，自纯元册封时穿过这件衣服，皇帝问怎么不穿了？

纯元笑的可亲可爱，手臂从背后圈住皇上，“臣妾等着大喜的时候再穿。”

皇帝少有被人如此对待，他的掌控欲极强，纯元的举动出乎他的意料，没心思关注衣服了。

两个人笑笑闹闹的滚作一团。

皇上粗糙的手掌，圈起的双拳因为欢喜轻轻的抚摸，衣服不知在阳光下呆了多久，带着灼热感，这种感觉直直的冲向皇上的大脑，进而转移到眼眶。皇帝胡乱的抹了抹睫毛上的水渍，冲屋外连喊两声苏培盛。

“苏培盛，上午有谁来过？”

苏培盛低眉顺眼：“皇上，上午您见过张廷玉大臣后，奴才一直在养心殿随侍，没看见有别的人来过。”

没人？皇帝沉默一瞬，闷闷道，“你下去吧，朕今日谁也不见。”

“是。”苏培盛应声，轻轻的带上门。

这些年他四处寻找纯元的转世，无果而终，转而他寻找替身，替身带来的片刻欢愉，随之而来的是莫大的空虚和深沉的怀念，如跗骨之蛆缠绵不尽。

泪湿罗巾梦不成，夜深前殿按歌声。皇帝斜倚薰笼坐到天昏，他或许坐着的时候在想什么，或许什么都没想，在他起身的时候他脑子无比的昏沉，那条极美的旧衣他只抚摸过一次。

养心殿的门渐渐打开，皇上一往无前的向前走，苏培盛一杆奴才在后面干瞪眼，快速追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