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1

虞枝野真的变了很多。比刚回国时柔和了许多，虽然话依旧不算多，但眼底的冰霜确确实实化开了不少，偶尔被蒲熠星逗笑时，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会微微弯起，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齐思钧虞枝野发过几次消息，多是分享些有趣的生活片段和暖心鼓励，语气一如既往的周到体贴：“枝野，北京降温了，多穿点。”“一家新开的苏帮菜，感觉你会喜欢，下次一起去？”虞枝野会认真回复，有时拍一张自己做的、卖相精致的家常菜发过去，换来齐思钧一连串的“羡慕了！”和可爱的表情包。

唐九洲和邵明明则活跃在群里，咋咋呼呼地分享年趣，刷屏式地@所有人，热烈地讨论着下次录制的可能。

虞枝野潜水居多，但偶尔被点名问到，也会出现回一两句，甚至有一次，被唐九洲缠得没办法，发了一张瓜裟和瓜蛋挤在一起睡觉的照片，瞬间引爆了群聊，被邵明明惊呼“虞老师你终于会发照片了！”。

日子仿佛就要这样平静而温和地流淌下去，直到一月底，关于一种不明原因肺炎的消息开始零星出现，然后迅速演变成一场席卷全国的疫情风暴。

武汉封城的消息传来时，北京的天空也灰蒙蒙的，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紧张的气息。

协和医院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会议一个接一个，发热门诊排起长队，防护物资的调配、人手的安排、应急预案的启动……所有医护人员都像上了发条一样高速运转。

虞枝野下班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有时甚至彻夜不归。

蒲熠星能明显感觉到他身上的疲惫，但那双眼睛里除了疲惫，还有一种沉静的、坚定的光。

那天晚上，虞枝野回来得比平时稍早一些，脸上带着明显的倦色，但神情却很清醒。他敲开了蒲熠星的门。

蒲熠星正对着电脑处理工作，见他过来有些意外：“回来了？吃饭没？我煮了面。”

虞枝野摇摇头，走进来，很轻地关上门，隔绝了走廊的空气。

他靠在玄关的墙上，没有往屋里走，只是看着蒲熠星，很平静地说：“阿蒲，我提交了申请，去武汉支援。”

蒲熠星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握着鼠标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电脑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好几秒，房间里死一般寂静，只有电脑风扇轻微的嗡鸣。

“……非去不可？”蒲熠星的声音有点发紧，干涩得厉害。他知道自己问了一句废话，虞枝野既然来告诉他，那就是已经决定了。

“嗯。”虞枝野点头，声音不高，却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那边需要心理医生。我的专业对口。”

蒲熠星猛地站起身，动作太大带倒了旁边的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看着虞枝野，那人就安静地站在那里，神情一如既往的清淡，甚至比平时更柔和一些，可那柔和里透出的意志，却像钻石一样坚硬。

所有的焦躁、恐惧、不甘，都化作一声长长的、沉重的叹息。蒲熠星走过去，伸手，用力地抱住了虞枝野。抱得很紧，像是要确认这个人的存在，又像是怕一松手他就消失了。

虞枝野的身体先是微微一僵，随即慢慢放松下来。他没有推开，也没有回抱，只是安静地任由蒲熠星抱着，下巴轻轻抵在蒲熠星的肩膀上。

他能感受到对方胸腔里剧烈的心跳，和怀抱里不容错辨的担忧。

蒲熠星低低地骂了一句，声音闷在虞枝野的肩窝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一定要去吗？”

“嗯。”虞枝野又应了一声，这次，他抬起手，很轻地、安抚性地在蒲熠星的背上拍了两下，“别担心。”

蒲熠星抱得更紧了，半晌才松开他，眼睛有点红，但情绪已经压了下去。他盯着虞枝野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虞枝野，你要好好的”

虞枝野看着他，很轻地笑了一下，琥珀色的眸子像浸在水里的暖玉：“好。”

他拿出手机，在那个热闹的群里发了消息，语气依旧简洁平静：“我申请去武汉了，过几天出发。”

群里瞬间炸开了锅

唐九洲一连串的惊叹号和问号刷屏：“？？？？虞老师？？真的假的！太危险了！”

邵明明发了一排哭脸：“枝野你要注意安全啊！！千万千万！！”

齐思钧的消息很快跳出来，一如既往的稳重周全，却透着浓浓的关切：“枝野，决定了吗？务必做好万全防护，每天报个平安，需要我们做什么随时说。”

周峻纬直接打了电话过来，声音沉稳却难掩担忧：“枝野，心理和生理都要做好准备，压力会非常大，一定要及时疏解，随时联系。”

虞枝野一一回复，语气平和却坚定：“嗯，决定了。”“会的，别担心。”“谢谢，放心。”

郭文韬的电话是最后一个打进来的。虞枝野接起，那边沉默了几秒，才传来他低沉的声音：“……确定了？”

“嗯。”

“……什么时候走？”

“后天凌晨，跟医疗队一起。”

又是一段短暂的沉默。郭文韬的呼吸声透过听筒传来，有些重。良久，他才开口，声音哑得厉害：“我……我好像没什么能说的。注意安全，虞枝野。”他顿了顿，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挤出后面那句，“……我等你回来。”

没有过多的言语，没有夸张的情绪，但那句“我等你回来”里包含的重量，虞枝野感受到了。

他握着手机，指尖微微收紧，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温水浸过，酸软而温暖。

“好。”他轻声应道，如同对蒲熠星的承诺一样郑重。

出发的前夜，两只猫似乎也感知到了离别的气氛，格外安静地偎在一起。蒲熠星看着虞枝野清点行李的背影，突然开口：“枝野。”

虞枝野回头。

“没什么，”蒲熠星笑了笑，笑容有些勉强，却努力做出轻松的样子，“就是想叫叫你。”

虞枝野静静看了他几秒，然后走过去，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一个东西，递给蒲熠星——那是蒲熠星送给他的狐狸胸针

“这个先放你这里。”虞枝野说，语气很自然，“等我回来再给我。”

蒲熠星愣愣地接过那枚冰凉的胸针，握在掌心，很快被焐热。他明白，这是虞枝野给他的一个承诺，一个一定会回来的承诺。他重重地点了下头，把书签紧紧攥在手心：“好。”

凌晨，医疗队集合出发。天色未明，寒风凛冽。虞枝野穿着统一的冲锋衣，背着行囊，站在队伍里，身形清瘦却挺拔。他回头看了一眼，蒲熠星和郭文韬都来了，站在警戒线外，隔着一段距离，看不清表情，但他能感受到那两道凝注在他身上的、充满担忧与牵挂的目光。

他朝那个方向很轻地挥了下手，然后转身，登上了大巴车。

车辆启动，驶向未知的前方。虞枝野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迅速倒退的、熟悉城市的剪影，心中并非没有恐惧，但一种更强大的、属于医者的责任感和近乎平静的坚定占据了上风。

他知道，有人等他回来。